张玉玺
记得小时候，府谷并不是太干旱，十天半月的连淫雨出不了家门是常有之事，府谷算是北方一个雨量丰沛的小地方，尽管也有不少荒旱之年。
府谷的黄河水面宽度是府州山底下只有一条不算太宽的马路，马路外边就是河岸，一直到对岸保德二郎庙湾全部都是滔滔黄水，中间有一个小沙洲，枯水期沙洲上面虽不能行船，但也不会露沙。
府谷黄河河段也是上下河路间少有的平缓河段。那时装卸船货要走过十几支或几十支船路搭成的浮桥是很正常的。货船要直接靠上码头或趸船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如有特别大、重的货物装卸要靠上码头或趸船时，挪动几十支、甚至几百支船才能办得到。
千帆、对府谷当年的航运，不是形容词，而是一个低量词，因为府谷黄河上最大的七棹船就有四桅与五桅之别。正常情况下，光船就有上千支。
黄河河路水流湍急天然造就，当时的人力也不能改变，自然造就了府谷的两个特别物种和一项相关绝技。
两个物种
不知是人力干预还是自然就有，府谷盛产两种柳树：一种叫线柳，一种叫婺柳，这两种柳树也是当时府谷最值钱的木材。因为黄河船不比长江船那样平稳，只有用线柳做帮、婺柳为骨打造的七棹大船，航载重量可达十万斤，只有这种船才能胜任黄河复杂的水情。这种大船满载时既可以在漩涡与浪涛中扭曲，也可以承受较轻微的礁石擦刮，因为黄河水中随时都有滚动的大石头，形成动态暗礁。
而这两种柳树，都要生长在水边或湿地之中，说明府谷当年水草是丰茂的。
线柳的特性是：树身高大、挺拨，枝节很少，纹路垂直，没有扭曲。材质坚韧、均匀细密，木纹不显，最大用途是可以做船帮。
婺柳的特性：树椟与树梢粗细近似，砍伐数日内易弯曲加工，晾晒干透以后也不易断裂，浸水也不会变形。材质与线柳同样细腻坚韧，纹路却更加密实。是打造大船龙骨、棹杠、蹬杆和纤佒的最好材料。相传这一树种是北宋时杨六郎从婺州引进栽种的，所以叫婺柳。
一项绝技
府谷造木船的师傅不叫木匠，而是叫“打船匠”。歇后语里面形容说话没根据时却又叫成木匠，俗语说：“打船木匠、无据（锯）”。也就是说：打船匠在整个儿打造木船过程中是不使用锯的。如果用大锯解开的木板造船，随时都可能顺着天然木纹开裂，哪怕是礁石的轻微擦刮，便会顺木纹开裂，那都是非常危险可怕的事情。
打船匠的工具只有三样：就是斧、锤、楔，斧也是双刃斧，也不同于普通木匠用的单刃斧。船帮板都要在柳树生长地就地加工，打船匠来到选好并已经购买好的线柳树底下，将树砍倒以后，因树太大而湿柳树重量大没法运输，就地用大楔将树撑剥成板材。不管树有多大，撑剥船板只能是偶数。打船匠将砍倒的大树用楔首先从中间撑剥成两爿，如果撑剥偏了，就意味着这棵树至少有多一半的木材报废了。
打船匠能把几丈长、重达数千斤的树材一剥两半块的绝技。剥开后用大称称重，两爿之间也只有称高与称低之分，没有斤两差距。再将剥成两大爿的船材再次从中间剥开，最后才剥成要求的船板厚度与宽度运回打船场地。
打船匠能认识被砍伐婺柳树与撑剥成船板料木材的阴阳面绝技。将不完全相同的两棵婺柳树材，拉、顶造成十分对称的大船船帮龙骨。如果不能辨认树材阴阳，就不能成为打船匠。如果将阴阳一顺的两棵婺柳砍成长方木以后，拉、顶船龙骨时，就可能不会对称变形或者一顺顺弯曲变形，那船就用不成了，即使勉强造成也用不了几天就会恢复原形。就是撑剥成一块一块的船板，也要认识阴阳面，也必须要按阴阳面要求使用，否则，结果将与龙骨一样。
打船匠能只用几斧头，就可将两块船板料砍成斜、曲面对接到不漏水的绝技，虽然船板接榫都在龙骨处，船板也不能用直角木材相顶对接。而所有船板接缝都不使用胶粘剂粘结，全部用斧头砍成，斧头砍就的板缝就可以保证决不能漏水。
府谷当年用线柳和婺柳打造的大船，最坚固的可以传承几代人使用。府谷那时候最富有的只有两种人：即撑船人和放筏人。现在这两种最赚钱的职业也基本消失了，下雨天气也少了很多，天然泉水和当年相比，说减少了百分之九十五，一点也不算夸张。
黄河水量的严重减少是主因，科技的进步加以促成，使府谷几千年的航运走向没落，这是没法抗拒的历史必然。作者也是忽然想起了千百年来，曾经为府谷人立过汗马功劳的物种和绝技将要消失了，心里面还总是酸酸的，写上这么几句，寥慰内心而已。
参见微信公众平台“府谷县政协”
2017年8月12日推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