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林
府谷中部地区地表以下3~4米多为硬红土（红胶泥）或白甲土，非常坚硬，而且越是深层土质越硬，其间夹杂块状石灰石。这一带的居民喜欢依山辟墙，挖窑洞居住，这就是久负盛名的土窑洞。土窑洞非常结实，抗震能力特别强，在府谷具有数百年历史的土窑洞不少。令人称奇的是府谷有不少大窑洞，三乘骡轿可以在里面掉头。我曾游览过一个大窑洞，里面有好几个人用连枷打豆子。土窑洞冬暖夏凉，舒适宜人，算得上环保节能的民居。曾有报告称，土窑洞里居住的人杂病少，寿命长，对此我是深信不疑的。
一提起土窑洞，总是给外界一种落后的感觉，其实一点儿也不落后。有的家庭主妇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比起东部地区的木结构房子或泥垛窑和南部地区的石窑有过之而无不及，关键在于家庭主妇是否讲究。当然，土窑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同是土窑洞，天壤之别。选址、造型、修筑工艺、采光、室内布置等许多因素对土窑洞的整体质量都有很大的影响。
府谷有些村落在历史上极为鼎盛，有的富甲一方，有的高官辈出。在皇权专制社会，民居的建筑形制是有严格规定的。那些出过高官的村落其四合院别具一格，正面是做工精细的土窑洞，东南西三面是兽头巍巍的起脊大瓦房，而尊者则居住在土窑洞内，大瓦房留给晚辈和佣仆居住。
最好的土窑洞带有厦子，因造价高较少见，其次就是砖或石头包砌门面。府谷的厦子类似抱厦、回廊，高约4~5米，梁为纵深方向，长2米多，即厦深约3米。檩为横向，长约4米，也就是说，明柱之间相距约为4米左右。府谷人把明柱称为厦柱，厦柱顶着梁，梁托着檩，檩上架着椽，椽上搭着栈，栈上面当然是铺着小方砖了。两根明柱之间，即两道梁两道檩这两纵两横之间叫做一间。厦子的明柱、梁、檩直径一般在20~30厘米之间，每间厦子的造价和一间普通砖木结构的平房大致相当，而高质量窑洞的单位面积造价则远高于房子。府谷的带厦子窑洞院落规模最大的有十几间厦子，也就是说有十几根明柱，明柱靠上方三分之二处装有栏杆，府谷人称之为厦槛（jiàn），算得上气势宏伟。厦子不仅仅是美观，更重要的是遮风避雨，保持屋内清洁干净。厦子和砖木结构的房子一样，维修起来较为困难。尤其年代久远的厦子维修起来更为困难，每年农历七月挂锄后的农闲时节总得花半月十天进行一次维修。
厦子是鸟儿的天堂，梁头是燕子最理想的筑巢之所。每年春暖花开之际，燕子从南方返回，万木新绿，紫燕呢喃，一派田园风光。檩子与椽子之间形成的空隙似乎是专为麻雀和鸽子营造的安乐窝。在夏季，麻雀很容易诱蛇，所以厦子的主人很不喜欢麻雀分享自己的建筑，把椽檩之间的空隙用泥和碎石封堵填平。麻雀很聪明，会把主人封堵上去的泥石刨去筑巢。
府谷的厦子数量很少，大约只有20来处，主要分布在中部地区。柴家墕旧属木瓜，这里有两处，木瓜的芦子沟梁韩氏和高氏各有一处。孤山的沙坬有一处，糖坊墕有一处，田家窨子有一处。田家寨的高家南门有一处。最值得称道的是木瓜柳树墕王氏家族有旧宅院13处，其中带有厦子的院子就有八处，质量较高，其中四处超过十间，居府谷之最。
由于修筑窑洞选址较为困难，再加趋附时尚等诸多因素，1980年以后在农村掀起的建房热中所建新居大都为砖砌窑洞和钢混结构，土窑洞较少。近年来，农村人口大量外出或搬入新居，过去遗留下来的土窑洞大多废弃，尤其厦子这一府谷所独有的建筑年久失修，近于损毁殆尽。
厦子作为一种建筑物是历史的产物，也是一种历史文化现象，可能后人永远不会再有谁去修建。厦子作为一种历史产物，将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消失，后人不仅看不到其高大的雄姿，甚至连概念都不会有。我的旧居是一进带有厦子的老宅院，我在那里度过了饥饿的童年和凄风苦雨的少年时期，但对厦子总有一种怀念之情。我常在想，祖先当年省吃俭用修建十几间规模的一大片厦子实属不易，但这到底有何意义？因年久失修，现已破毁不堪，院内杂草从生，早已不见了旧日模样。村里类似这样的宅院还有，大都荒芜残败，阴森恐怖。近年来，我每年都要回村里一两次，但很多年没有走进老院子了，只是在对面山梁瞭过几次。父亲在世时曾嘱咐我以后要经常维修那处老宅院。常言说人是窑楦子，既然生存不下去才离开那里，有必要再去维修吗？
参见《府谷报》2008年7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