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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原写风

孙见喜

先是一些槐树或榆树的根团,铸铁般黑得沉重,又舞龙一般旋扭延伸,偶尔挂一蓬茅草,兜一团黄土,那槐或榆的浓荫就斜落下去,绿了陡峭的河谷。河不大,河岸未有钢筋水泥的块垒,也无排兵一般的护堤杨柳。这河是从平地上切出来的,陡上陡下的河岸动辄几十丈高。一刀到底的黄土,青沙卵石之类罕见。从地表,那丰产小麦的一米深熟土层,呈膏油样脂肥;接着就是系挂槐榆根团的层面,其结瘤状团粒垒卵般排列,数不清的细微裂隙为秋风斜雨的沁入提供了穴口。再往下,团粒细密,土色见浅,文化层叠压交构的深浅曲线沿河床走向逶迤而去,偶尔就露出一方秦砖的断角或汉陶的残片。再往下,接近河床,是色质锈红的斑土,旱风吹落,常在岸基处聚成豆粒状堆,据说这红斑土泡井水喝了可以医治喉咙疼。

水流平缓,未有佩环般的鸣啭,也未有波浪的滔滔,是悄没声息的。间或水色发浑,大都是上游在淘洗,或者,一群奶山羊正在水边捣乱。水流拐曲,明光隐映,常叫人凝心是红裙闪动,丽人游行.......

这就是清峪河,这就是浊峪河,这就是赵氏河。三条河挽臂北来,三原县就有了孟侯原,就有了丰原,就有了白鹿原,就有了569平方公里的肥沃土地。因为不平整,就显了平原的温柔、台原的刚强和嵯峨山的傲拗。黄土的丰腴,秦人的倔悍,位近古都城而特有的亚市民优越,构成三原人威猛又闲惰的历史脾性。这是一种容易生出将才的文化土壤。李渊是将,李靖是将,于右任也是将。

原上陵前镇的大黄牛忽出一声悠长的吼叫,连畔半边房的窗纸也震动了。树边场地上的汉子却动也不动,他手端耀州大老碗,卧虎一般蹲在石碌碡上,汗珠如油蓄满额头皱纹,皮带宽的油泼面在黄种人特有的铲形门齿下被截断。他吃面条像剪板机切割钢带。院墙是木椽夹击夯实的楔形土墩,关中大驴在那里打滚,黄尘蒙了半边天。

村庄巨大,村村间距甚远,有笔直道路勾连,俯视肃整如棋盘。土地丰肥,郑国渠滋养祖先,也滋养子孙,四十万亩的灌溉面积上产出优质小麦,所以蓼花糖受到慈禧太后的重视。更不说“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的城隍庙了。

说话间村东的旧戏楼上就急雷一般奔响了板鼓,刹时钹锣急敲。台下的人群就水浪一般涌动,个个脖颈高竖如鹅,连脚后跟也悬空了;谁家媳妇开口骂,许是有人蹭了她的裙子;有妇人起了哭声,蹴下身去寻找绣鞋。叼着旱烟锅的汉子只是不管,目光朝台上劲瞅,脚下就不自在地前移。台上,疾锣迅鼓中翻出一员大将,背插靠旗,顶戴长翎,大刀挥处黄风翻滚,铠甲飞动锦鳞闪耀,台下人不善鼓掌示欢,只一个劲地“噢一一噢 ”叫好。台上的武将虎啸一般锐声高唱,连四十里外清峪河的斑土都嗦嗦地震落了;台下又是一阵喝彩,那些戴石头镜的秦腔迷就议论说,这是谁家的小子,在西府唱红了天,外号西北一声雷。

雷声常常挺响,落雨却不大,北部旱原上水就是金贵。特别初夏的干风一来,于麦熟是吉祥,但于秋作物的生长却是灾害。所以引进的一万五立方米的客水就成了原地人生产生活的依靠。没有水,秦腔的叫板有那么响亮吗?锅盖大的烙馍有那么大的喷香和名气吗?

清凉的月亮在湛蓝的夜空中静凝,戏立了。《辕门斩子》的惊悸在掩门闭户的笑声中消失。狗咬了一阵,墙头的榆钱儿一骨朵一骨朵地鼓胀开来。一时,有了清甜的浓香,有了温薰的羊粪味儿,有了种田人粘稠的鼾音,村西唐王墓的石碑就凝上了沉重的露珠.......



参见《龙桥新韵——三原当代文学作品选》

吴树民主编

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2年1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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