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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长征片断

                                                                                      ——沔县至西固
郭志理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秋,我刚小学毕业,在家务农,想升中学,家境寒微,学费过重,真所谓“夫子之墙万仞,不得其门而入”。
      精神非常空虚时,道路传闻,共产党红军即将来陕,穷人家,有一点解救的希望。我亦开始昐望共产党能为我找到一条出路。想已往在校读书之日,对于一些进步书籍《白话书信》《少年漂泊者》《呐喊》…等也看过点,多少懂点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可是共产主义到底是啥样,只听社会上的借口传言,并没见到实际。听到红军来陕的消息以后,由于好奇心驱使,加之自己没有职业,心血一潮,总想一蹴而就,奔上一个美好的前程。
      二十四年的农历大年初一,到处照例锣鼓喧天,全村张灯结彩,一股过年热潮扬溢人间。突如其来的消息,红军徐向前部到了沔县城,国民党王毅武(外号王老虎)率军前来堵击。果然,初三日清早,新铺湾一带炮声连珠约两小时之久。下午,红军一支队伍,由宁强开来,夜宿我村对面的武关山上,准备从马鞍山渡河,驰赴黄沙,对王部进行包围。王部闻讯,第二天立即撤退逃回汉中。正月初八以后,红军攻打汉中未克折回沔县。
      当红军攻汉中之初,有个共产党员的青年干部(政工人员),中等身材,操湖南口音,人称李县委,率领五人,来我乡后,住喇家寨宝积寺,晓喻众人:各安生业,不要惊慌,也不要听信谣言,工农红军是为人民打天下的,纪律明,丝毫不犯。我们是红四方面军西北军区政治部的工作人员,来到这里,一面发动群众,组织地方苏维埃政府,开仓放粮,打富济贫面号召青壮年成立游击队,保卫苏维埃政权,维护地方治安。
      正月初十左右,地方游击队组建就绪,刘正湘担任队长,附近各村前来报名的三十余人,我亦参加。除执行正常的维持地方秩序、打击不法地主、组织农民正常劳动外,并作必要的政治训练,灌输共产主义一般常识,使他们对苏维埃发生热爱感。正月十六,红军主力由汉中方向西进入川,西北军区政治部主任曾传六偕同李县委及其工作人员二百余人,于十七日晨由我乡王家湾出发,经由胡家坝、铁锁关、元坝子、鱼肚河等地,进入旺苍坝。
      农历二月初,红军到旺苍坝住定后,我们同行游击队员郭庙娃、郭恩建及其妻宋凤仙等十二人,拨于保卫局。褒城县游击队临时负责人陈子贤(协税人)通知我说:“军区政治部开办白区工作训练班,领导上叫你去参加学习”,我欣然前往。训练班设在旺苍东关一家地主的大院子里,学员六十余人,除由部队中抽调一批知识分子外,其余都是新参加的游击队员,训练班队长姓张(四川人,名不详),副队长姓尤(江西人)。训练内容着重有:《中国共产党十大纲领》《工农红军三大纪律》《群众工作要领》和一些政策性文件。学习月结业后,由部队调来的人员仍回原单位工作,新入人员分别拨入政治部所属张发队和粉笔队。我被分配于张发队,担任张贴标语、布告、散发传单,并做一些调查和走访工作。队长陈子贤负责分工、传达文件、主持开会。
      农历三月初,部队奉令西移,经阆中、昭化、剑阁,在行军中我突然生病,高烧、呕吐达十余日愈。一日,军至一个关隘地方,眼看距离一县城只三、四里,正过嘉陵江浮桥时,敌军飞机三架,凌空而来,向我前进部队,先以机枪扫射,后投弹两枚,幸好只有一人受轻伤,霎时飞往剑阁县西去了。先一日,是川军国民党军队田颂尧部,与我军在剑阁城内作争夺战达数小时,我援军赶到,将敌一个营全部歼灭,占据县城,敌军逃走时纵火烧房,把一条热闹繁华的东大街,顿时化为灰烬。而敌军溃退时,还到处散布流言,诬蔑共产党杀人放火,不惜民命,企图混淆是非,扰乱听闻。我军进城后,见东关一带,余烟未熄,到处房屋倒塌,瓦砾狼籍,颓壁断垣。逃难市民,扶老携幼回奔家园者,络绎不绝;有的在砖瓦堆中,寻找什物,无处栖身痛哭流涕;有的斥骂国民党军队惨无人道,遭害人民,较毒蛇猛兽尤有过之,凄惨之状,目不忍睹。
      红军在剑阁休息一周,开始拔营,第一站到江油县所属的中坝镇。中坝地方,南临涪江,北部系平川地区,天然形成一小盆地。这里广水稻,民殷物早,造纸和烟草工业比较发达,虽是一个市镇,而一切设施胜过县城,街道宽阔,市容整齐,各种建筑,都很精巧。市镇中心设一图书馆,三层楼房,宏伟壮丽。自古“天府之国”久负盛名,的确是别其风格,行至此地,顿觉心旷神怡,依依不舍,令人难忘。
      我军自旺苍出发,沿途扫荡敔川军及国民党各路来围、攻、堵截的军队,历经苦战,已极度疲劳,其间攻打剑门关之役,最为激烈。剑门关地势险要,敌军防务周密,为川军刘湘的主力杨森部所据守,这里自古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名,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敌人有一师之众,我军先仅一个团,在开始攻关时,敌人挟其优势兵力和优势装备,据险防御,我为避免无谓损失,不作正面冲突,略予还击,借以诱敌下关,在两次攻击之后,正是敌疲之时,我军开始采取“右翼针制,左翼迂回”的战略,使敌人集中主力,应付前方,我后继另一个团,趁其不备,包抄其后,一鼓攻破这一天险雄关,打开了我军西进川康的门户。敌人撤退不及,死伤甚重,遗弃辎重马匹,遍于田野。
      四月中旬,我军经白川到达茂州,这是个比较幽静的城市,宜于进行整休。全军将三个多月以来的战斗经验加以总结,认真地吸取教训,为今后对敌策略作好思想准备;对少数违犯纪律和意志不坚临阵逃逸的错误行为,作了检查和纠正,制定了两条行动准则:“智勇坚定,排难创新”,“团结奋斗,不胜不休”;并将准则,作成歌曲,教战士歌唱,培养红军战士的优良作风,鼓舞同志们的革命斗志。
      四月底间,一天晚上在宿营地与当地农民聊天,问及“从此西去,将到何处”?他们中一个人说:“西去到了少数民族地区,风俗语言与汉人不同,处处需要通行翻译和向导(带路人),没有这些人,就办不成事”。话刚落音,一位在旁的妇女插嘴:“从这儿向西,百十里左右,就是松潘、理番,渐渐地到了一些无涯的牧区一一草地,那时候,你们就更苦啰!”一位同志听到这里,吐了一下舌头,惊惶地说:“是不是到了外国”?老乡转了脸色:“不,还是我们四川地方,不过和汉人地区有所不同,你们到那里去了,牛羊肉、酥油、粘巴(炒面),把你们吃的胖胖的,好和蒋介石打仗”。说毕他微微一笑,同志们听了,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安,可是碍于纪律,只好缄默思付:总司令部总能给我们安排好一条新的途径的!也想过了草地总会有一个平原大坝,到那时,也许到了平常人所说的“世外桃源”。
      从茂州出发第一日到了一个寨子,我们张发、粉笔两队,随先头部队渡过黑水,扎到一个寨子里,果然见到藏民说话,我们完全不懂,幸经通司代为转达,使他们了解红军来意。经过通司拜访当地头目一一王子(一个地区的主宰,下设土司衙门,还有千总、首备等基层组织),请他将党的政策和红军的来意转告下属,逐级打通关节,他完全照办了,且发动所有寨子的头目,率同牧民,杀猪宰羊,前来犒劳红军战士。当时看来,以为这些地方头目态度殷勤,具有诚意,遂不加提防。不料他们暗中变卦,半夜三更串通两个寨子,裹胁群众一哄上山,盘据了要津。天刚破晓,就对我军开始射击。在此剧变之下,我与敌方众寡悬殊,难以抵挡,立即设法转移。这时,通司与向导,早已遁逃,两方意见无法勾通,地理不熟,困难重重,左冲右突,突然来到一个险峻石崖,拾头一望,上面滚木擂石,如山崩地裂飞来,无法前进,敌人杀声震天,直如雷吼,正在危急之际,有一杜班长急中生智,将手中所提包谷面馍干粮,佯作炸弹,向上一掷,大喝一声,“炸弹米了”,藏民们尽是头目强迫来的鸟合之众,顿受惊骇,一拥而作鸟兽散,我军趁势冲破关口,沿河边小道慢慢撤退。行约二十余里,山上枪声渐稀,嘁声渐渐不闻,大约十点以后,来到我军原住地的河对岸,登山瞭望半山坳里,有一寨子,就此暂时住扎,赖以喘息。这时人心稍定,而饥饿难挨,寨子上的藏民出走一空,粮食颗粒没有,惟满圈猪羊,尚未带走,我们只好杀猪宰羊,借解苦饥,事后将应付的牛羊价款——银元,置于炕头,并写一留言条,致以感谢。对岸我留守部队,早闻远处枪声,且见对岸山坳,炊烟笼罩,知是友军归来,但河水暴涨,无法营救。我军驻于半山三、四天里,仝赖肉食维持。对岸友军早已发现我们,两次在牦牛背上,拴上绳索,使其牵引渡河联络,归于失败。第三天,河水稍落,又将绳索系于马背,渡河获得成功。我们立即将绳索一端,接一竹索,准备回牵过河。原来河的对岸筑有高台,为索桥基地,索桥被敌人破坏。我们在高台上各栽两个木桩,将竹索两头系于桩上,一个南高北低,一个南低北高,便于滑行。然后在竹索上系一坐板,人坐板上,两手握以木制瓦圈,坐上时,两脚作滑行状运动,徐徐前进,每次只渡一人,半日之间,对岸友军一连,全部过了河,军心大安。这次初入藏民聚居地,由于情况不明,致遭失利,然而,“吃一堑,长一智”,对以后进行藏区工作奠下了有利的思想基础。
      秋七月,大军全部深入松潘以北藏民牧区一一草地。这时候我由张发队奉调粉笔队工作,在部队出发前,领导事先布置,每人必须准备五双草鞋和三十斤干粮(炒面),因草地雨多,斗笠如有破损,也要设法修补。果然到了草地,举目远望,使人怵目惊心!白茫茫无边无际,浓雾迷蒙,根本分不清方向。天天细雨蒙蒙连绵十多天,晴雨无定,忽而漫天大雪,忽而冰雹骤降。这里多是起伏丘陵地带,地质松软,草丛里,河沟交错,到处一遍黑水横流,没有石头,没有树木,部分地区如海绵一般,牛马好象识途,虽然体大笨重却不陷泥,而人一伸脚就陷下去了,每个人都怀着如履薄冰的情,一步慢似一步前迸,听向导说附近原牧民选择杂草生长好的地方,在草地边缘搭起帐蓬,就是个活动性的家屋,牛羊圈养在帐蓬周围,每天出外,到处寻觅好草地,进行放牧。我们到来之前,牧民尽被敌人胁迫走了。部队宿营,都在露天地里,把背包当作凳子,相互背靠着背,以对方的体温取暖,朦朦胧胧睡去。下雨时,用枪杆撑起床单作为帐蓬,有时遇不上较高一点的宿营地也只好一个挨一个站着,衣服淋湿了再暖干。到草地的第四天下午,西天映起一脉云彩,预感明天可能放晴。我们来到一条河边,望见对岸约二百米左右的高地方,有一大喇嘛寺,白墙红窗均可看到,令人喜出望外,恨不得一步奔入寺院,心急无计,大家紧束背包,挽起裤子,扑扑通通跳下河去,岂知河水流急,波涛汹涌,且时近傍晚,我已精疲力竭,受大浪冲击,立即昏倒,眼花乱坠,不醒人事。所幸陈队长在我身旁,及时发觉以后将我拖扶到岸上,背到喇嘛寺里。第二天早九点以后,我才苏醒,静眼一看,身在喇嘛寺二楼医院病床上,看护人员说:“咋个样,不要紧吧?起来开饭了。”我勉强回答:“还好,这是什么地方?”他说:“十军医院,你好险呀要不是同志们救护,早已没命了。政治部已经前进,队长叫转告你,在这里好好休养,好了以后,去赶部队”。我向左右一看,身边睡了两个死人,问其原由才知道一个是不服水土,患病半月,上吐下泻,经百般医疗,无法救活;另一个是,昨天行军在虎头岭下,偶遇藏族上层反动武装骑兵,将我军拦腰切断,作战中受伤,流血过多不治而死。我住院几天后,已能弃杖行走,就开始前进,行一日半,找到部队在一个寨子里住扎(寨子藏语叫“阿里”),见了政治部主任及粉笔队同志,一个个亲切问好,宛如家人。
      虎头岭之战,为争夺山头,与藏族反动骑兵作殊死战斗达两小时之久。我军虽有伤亡,而敌方数倍我,终于突破了藏骑的堵击,转败为胜。这一次缴获藏骑马匹一百三十余头这些能作战的藏马,训练有素,战场上最能听从指挥。获得马匹以后,又利用打牛场所得的马,总计三百余匹,编成三个骑兵中队,从此我们开始有了骑兵,增加了一支新的兵种,战斗力大大地加强了。部队驻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小坝子,寨子的南侧,有一个宽阔的院场,每天早晚,在这个院场里,作骑兵训练,我们利用被争取来的藏民骑兵,操演战马,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训练成功了。
      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夏,我们部队转战到距离草地约三百多里一个地方,名叫大坝寨子大人烟稠密,粮食、牛羊都很丰富,我军区借这里的天时地利。进行休整。当时九军军部办了一个参谋训练班,由各团调人来受训军政洽部派我参加。全班学员十名,班址在一家藏民的楼上,房舍宽敞,雅洁清静,在这里算得上一个理想所在。训练班主任是九军周参谋长(名不详,长征时,红军干部姓名,均甚保密,一般只知道职称)山东烟台人,赋性耿直,德才兼备,有高度的领导能力,为共党的卓越人才。参谋班的训练内容有三:一是政治教育;一是敌情研究;一是侦察通讯要领。一个月结业。当时因物质条件限制,文化用品,均付缺如,只有自己多方设法解决,我们利用喇嘛寺经卷废纸翻面书写学习纪录,将锅烟灰研末调水做墨,柴棍削一尖头做笔,这些方法,与古代的的竹木书简略相类似。在艰苦中度过难关,顺利地完成了学习任务。学习期满,我被分发于七十二团任侦察参谋,团参谋长姓佘(福建人),为人谦逊可亲,对我思想教育、工作技能的提高得益很大,更可贵的是他那诲人不倦的共产主义精神,值得永远敬佩。
      在粉笔队工作期间,行经川康边境一带,沿途书写了很多巨幅标语,其内容重在针对当时形势,阐明共产党的政纲政策,教育藏、汉人民,爱国反蒋。如“红军不拉夫、不扰民”“废除苛捐杂税,实行买卖公平”、“红军北上抗日,救国图存”、“保护藏、汉人民权益,不受侵犯““红军战士违反纪律要严厉惩罚”等,这些标语,有一部分是我的手迹,至今或有遗痕。
      八月中旬,红四方面军与一、二方面军在川康边境会师。九月初,军区政治部在大坝召开庆祝大会,祝贺会师的顺利成功。大会主席曾传六讲话,历述红军自江西突围以来,经过豫、鄂、皖、赣、湘、黔、川、陕……等省,与国民党部队长期周旋,历尽千山万水,冲破层层包围,现在我军进入安全地带,进行整休,以俟来春自当北上抗日,不负全国人民的殷切愿望;要求全体指战员们,紧跟党中央,亲密团结战斗。
      一日,我军行至大渡河畔,天色已晚,浓雾弥空,阴沉沉的景象,伸手不见掌,对面不见人。不移时,狂风呼啸,大雨滂沱,同志们冲着雨前进,谁也不愿落后,适路南有一大石崖洞,可容一团人,上级命令就此宿营。崖洞上有一瀑布,高约四、五十米,奔泻而下,水声响澈如雷,其势甚猛,而人在一天行军疲劳下,也就昏昏入睡了。大渡河,约百余米宽,水色浑浊,波澜汹涌,溯江而上,崇山峻岭悬崖峭壁,江边只一羊肠小道坎坷难行。隔江彼岸,藏军筑有防御工事,每见我军过境,随时开枪射击,因而白天无法通行。夜间人静,上级传令动身,一路彼此叮咛轻移步履,寂无人声。约行十里左右,我一伤员所骑之马失蹄,鞍蹬作响,惊动对岸敌军,枪炮齐发,弹如雨注,我全军立即默默伏于道左,停约半小时,始慢慢通行。在这一夜之间,人多感到精神、身体受苦不迭,进军以来,历受艰险,未有胜于此者。
      九月初,到达懋功,我军先头部队,已越过邛崃,攻下西康东面屏障一一卢山、天全、雅安,逼近卢定桥,距西康省垣(康定)仅数十里。敌西康主席刘文辉,对蒋告急,调遣贵州薛岳、李抱冰部,来康增援,向我反扑。我军寡不敌众,为了保存实力乃退守丹巴,驻防于大毛牛山南麓,与之对峙。在此住扎两月,先后与薛、李敌军作战三次,敌人在毛牛山顶,布防二十余里,碉堡坚固,工事栉比,一个炮兵团,装备齐全,为其骨干,居高临下,地势条件优越;我军住山下河滩,势难抵敌,在第三次进攻未克后,乃转向四川边境。
      十月中旬,部队奉令深入康西,离开懋功,行约两日,来到邛崃山下。邛崃为西康最大山脉,据当地人说:邛崃上下一百余里,翻越一次,至少要两天时间。山顶终年积雪,虎豹成群,空气稀薄,商旅往来,非有十数人结伙不可,单人匹马不敢冒然前进。初到山脚,路途比较平坦,上了半山,路渐渐窄狭,队伍顺着蜿蜓曲折的小路向上爬,形成一支长蛇阵,红旗迎风飘舞;格外鲜艳,每一拾头望见红旗招展,使人精神十倍。从山顶滚下的雪水,结成几尺厚的冰川,多年不曾融化。转过一个山坡,又是一个山峰,山巅高耸入云,明晃晃的太阳,在这里也失去暖意。忽从远处传来一阵风哨,人皆以为虎豹将来,一个个面面相觑才知只是一个山石坠入空谷。下了一座山后,略事休息吃粘巴,喝一点水,继续再上第二座山,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力气。来到三峰半山腰,黑黝黝松柏一片,道路两旁,树梢蔽空,藤萝密布,即使有个大晴天,恐怕连太阳光也都漏不下来。三峰对面,是一个壁陡的悬崖,崖下是一道狭长的深谷,崖间罗列着一排石窟,约百余孔,一群鸽子,飞舞其间,时而翱翔天空,时而麇集洞口,吐噜作声,山呜谷应。在这个人迹罕到的地方,山鸽翔睛空,给行人增添了种天然的侣伴。这时候,气温骤然下降,俄而鹅毛大雪飘零,乌云蔽天,太阳也不见了,凛冽的寒风刺骨,披上羊皮筒子,也战懔不止。冰封路上,立即滑如油胶,举步艰涩,呼吸越来越困难,有的同志头昏目眩,团卫士排方某,上山以来,精神十分消沉,这时突然昏厥,伏于路旁,另一同志正在看护扶持,不防他掏出手枪,对准自己胸前,一弹毙命,令人万分悲痛而惋惜。正行之间,发现有一班战士,迎面而来,说大军攻康定不下,撤回丹巴,传令返回,又复进草地。
      折回草地,正值隆冬季节,北风飒飒,天寒地冻,人身安全大受威胁,在草地又行军三日,我的一双脚趾头,被牛屎水渍烂,举动艰难,疼痛难忍。我军的前峰部队,正攻打甘肃泯(州)、洮(州),我团进入西固县境中午,遇藏军骑兵二百余人,发生激烈战斗,双方拼命厮杀,坚持不下。我因脚痛,行走艰难而掉队,被藏军俘虏,落入图圄之中。被俘去四天,令我放牧牛羊,作奴隶使用,苦况难言。因不堪虐待,两次乘隙越禁逃出,均被拘回,遭鞭笞酷打,几乎丧命。欲寻部队,又无法脱身,至此与部队分离,尺咫天涯,不复相见。
      民国二十四年,参加长征,迄第二年底,由沔县出发经宁强,到四川通、南、巴老区,再从阆中、昭化、剑阁、江油及川北的茂州松潘、懋功、丹巴、炉霍、到甘肃西固,往返于川康边境一带,与敌人反复搏斗,大小战役百余次,大大地教训了敌人,同时也壮大了自己。
      两年来,追随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进行长征,愧无建树,至此中辍,遗憾无穷。回想曾传六主任对我苦心培育,张发、粉笔队及团参谋长诸同志的亲切关怀,使我刻骨难忘。
 

参见《勉县文史资料》 第1辑 第33—50页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陕西省勉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
1985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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