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军
只听说橘子红了，哪有橘子醉了的说法呢？不过，近日到博望侯张骞故里的橘乡去，确实看到了秋声秋风连同秋雨中，那漫山遍野的橘子醉了的景象。
时令正是赏菊的时节，不巧却下起雨来。一路上先是有些懊丧，一想起看惯了秋阳中的橘海壮景，还没有看过雨中的橘乡。过去在城固任职时，公务繁忙中陪了客人上橘园，次数不少，但难以真正静下来领略橘乡风韵，如今却有了这样的机会，就释然而且惬意，游览亦有了别样的情趣。
梦游般到了橘园，初看情形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些层层叠叠的橘林，还是那些起起伏伏的山岗，还是那个古朴而有些凌乱的镇子，甚至连那路的拐角、店的门洞、人的走姿，都还是过去的样子，静静的，含了一点散淡与迟暮。渐渐，来到了久违的景区门口，办完手续前行，不久，稍稍一拐，就到了一处停车场，改坐电瓶车，悠然地进去。但见野中有寒意掠过，风儿跟零星的雨丝让人的面庞骤然一凉，路旁卖橘子的男女被橘子陪伴，也守候着橘子，神情不卑不亢。你招一招手，即使素不相识也含笑打了招呼，带给人一缕亲情。
迎面而来的，橘海波浪一般浮现出来，路随着坡的走势款款延伸，弯弯曲曲地，如梦一样牵连。几个若断若续的山坡像硕大的柑橘摆在自然的深处，也像在上天膜拜；由山岗向周围辐射，是沉沉甸甸的橘树，是碧波荡漾的橘林，它们手挽着手，枝连着枝，高高低低，扶摇而上，形成了橘子的浩瀚海洋，忽而凝固不动，让红彤彤的果实在枝头含笑迎接着一拨拨远客；忽而在风的轻吹下悠悠荡荡，呈现出美妙的律动。此时，路两边的农舍退向身后，星罗棋布的古镇淡化，让给一览无余的橘园，给自然消融在了岁月的另一边，成了一个日子的幽梦。路呢，远不像过去那样窄狭，土路全成了光滑的水泥路面，蜿蜒着、蠕动着，被电瓶车丈量，也在游人的锐叫中一路顺遂。过了一个湾，你看见红红的橘子在枝头跳荡，又觉得路边的栅栏阻挡着视线；上了一道梁，你俯仰之间就有了纵深之感，觉得橘子跟橘林都在脚下翻卷，那时风乍起，吹皱一片橘林啊！那么，下车走走吧，那又将是另一种感觉。
一脚踏在土地上，你踏实了许多，也亲近了许多，那是久居都市后突见泥土的激越，更是一种亲临大地的兴奋。但见风骤然大了起来，吹乱了女士的头发，将孩子吹得踉跄起来。这时，最有动感的是橘林，叶子翻上翻下，枝条摇曳着，像在舞之蹈之，充满了灵性；那些叶片跟枝头随了乱风，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有时朝上翻，有时朝下卷，呈现出深浅不同的颜色，看着别有韵致，如同丽人的俏颜，玲玲地展示着风采。只有那些橘子，坠在枝头，稳稳地，悠悠地，很有君子风度，满含了谦逊与实在；偶有晃动，也是在岁月的长河中微醺一般似地，透着处子的波光，等待着深秋的收获。在橘林深处，偶尔有一两垄芦苇，扬着纷纷的白絮，透着秋天的苍茫，很快又在绿绿的橘海中溶化了，成为一道季节的盛宴。行走在橘林的坡顶，往下看，是飞旋而下的橘海，红红的果实在清悠悠的绿波中跳荡，如无数的玛瑙闪光，真可谓流金泛彩，美不胜收；稍远处则是养育橘林又被橘海滋润的村落，楼房颜色不等，呈现着修建的时间差异，这都是一根根橘树给当地老百姓带来的实惠。再往远看，伏牛山静静地卧在自然深处，庆山小巧极了，与北山相连，却在有意无意中形成了得天独厚的橘乡生态气候，造就了中国北纬最后柑橘带，当真神奇不已。那早晚风进风出的对吹格局，构成了最佳的柑橘生长小气候，是别地断然没有的，更是大自然的馈赠。在伏牛山跟庆山之间，是湑水河白亮亮的玉带，他和更远处的山岭吞吐的雾岚，形成了一副清淡的水墨画，看上去深感提神。
款款走着，开始琢磨橘子到底从哪红的，是从下还是上面开始红的呢？抑或是从果实的中心先红呢？天却下开了雨。突然间，无数的橘树点起了头，叶子摇摆，枝头摇摆，跟着果实也摇摆开了，渐进地沉入了迷蒙之中。橘子这时就有些醉了，从一片橘园先醉，慢慢整个橘林微醉，连同农家深院中那些有着三十多年树龄的老树，或是房前屋后剪下待售果枝，都一个激灵，与牵连的游人同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