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  神木市  >  故事  >  地名故事

二铁匠梁的来历

      二铁匠梁是个地名,在今鄂尔多斯市杭锦旗(县)锡尼镇新井渠村的东梁上,距新井渠村二社大约一公里。那里原来没有地名,后来由于埋了个铁匠后生,排行老二,人们便将这道梁叫成二铁匠梁了。
      这里过去住着一户姓吴的人家,主人叫吴贵。这吴贵夫妻虽然一向勤劳,但是日子过得依然缺吃少穿,更为缺憾的是没生下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起名秀秀。
      岁月的长河欢快地流去,秀秀一眨眼十六岁了。她心灵手巧,家里门外的活计样样做得精巧细微,所以父母把她视若掌上明珠。
      秀秀是新井渠一带拔了尖的好姑娘。粗茶淡饭并没有影响她的发育与成长,清澈的格炭合那海滋润了她的娇柔美貌。她那苗条的身材,丰满的前胸,桃花般娇艳的面容,常使村里的男人们想入非非……
      美貌加上灵巧的少女是最具有吸引力的。秀秀生在丘陵起伏的沙原,可惜那时这里的女娃娃从来不去读书,在那物质和精神都异常贫乏的环境下,无情地促使她以后走上了悲剧的生活道路。
      就在秀秀十六岁那年,父亲独主其谋,把她许给了村北孟喜明的独生儿子孟有良。双方都是付了大价码的,孟喜明给了秀秀爹三百块银洋。孟喜明说:“掏钱买好货,失分不担忧,这么好的女子,三百块钱值!”秀秀爹给了孟家一个水葱般鲜活的大姑娘,孟家一点也不吃亏。这种做法从形式上看似乎有些原始,但两厢情愿,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说农民的商品意识不强烈呢?然而,在婚姻交易中,通过讨价还价,一旦成交,女人这个商品的占有权和使用权就完全归买主所有了。
      我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法律,即使是有,那也是苍白无力的,何况买卖婚姻,更不是公家应管的范围。
      有良比秀秀没零没整大十岁,人长得又黑又粗又高大,秀秀看他一眼就害怕,想也不敢想他们将来要成为夫妻。为了这,妈妈一有空就劝她:“秀秀,但凡是一个女人,迟早总得有这么一回,要靠男人,要生儿育女。你爹比我就整大十二岁,不是也过来了吗?还活得挺好,糊人,糊人,女人更是糊糊人,姻缘前生定,万事不由人,认命吧,谁叫你转人那会儿披了一张女儿皮呢?”
      大约是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那年的初秋,从陕北的老红区来了一个铁匠。他赶着一头毛驴,驮着砧子、钳子、铁锤和风箱等打铁用具。别看他年仅二十来岁,手艺可是呱呱叫的,因为他是名师解罗罗的得意门徒。当人们问起这个年轻人姓甚名谁的时候,他憨厚地笑着说:“我一共弟兄两个,我是老二,就叫我二铁匠吧!”
      二铁匠在当村一间破烂的茅庵房里安起了红炉,郑重地向村里的人们许诺:“谁的家具要是打得不好,我不但不挣手工钱,连料也给赔。”于是开张仅仅十来天,二铁匠的美名像长了翅膀,几日光景传遍了格炭合那和古城梁一带,特别是刃头家具,如刀、斧、铡刀,那钢水真是没驳;至于他打一些锹、镢头、锄片,更是形同儿戏。同时,经他手里做出的家具既苗巧又好使用。
      二铁匠不仅手艺出众,人也长得秀气,虽然每天起来烧红打黑,脸上少不了沾一层煤尘,但是仍然掩饰不了他那俊美的脸庞。这还不算,他还有拿手的一招是唱曲儿,如《兰花花》《三十里铺》《绣荷包》等等,每支曲子都唱得十分动人;如果再要是唱起《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咱们工人有力量》和《妇女自由歌》,更是唱腔圆润、音色优美,恰如行云流水。人们听了,既觉得新鲜,又是那么舒服。
      有一天下午,秀秀要去姑姑家送一双她为姑姑亲手做的鞋,路过红炉旁边,忽然听见悦耳的歌声从铁匠房里飞出来: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茵茵的彩,
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爱死人。
五谷里的田苗子哟唯有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呀就数兰花花好!
……
手提上那个羊肉哟怀里揣上糕,
颇上性命往哥哥家里跑。
我见到我的情哥哥哟有说不完的话,
咱们俩死活呀长在一搭!
      秀秀站在房墙外面,竟然听得不会挪动脚步,特别是当她听到“兰花花那个下轿来东望西照,照见周家的猴老子好像一座坟”的时候,用曲儿里的唱词和自己的身世做了对照。是呵,按照邻居的评论,自己的美貌绝不亚于曲子里的兰花花,可是自己寻的男人大概也和“周家的猴老子”不相上下,我为什么就寻不上一个可心如意的男人呢?而自己的母亲又为什么非叫自己“认命”不可呢?真叫她如坠五里云雾。当歌声告一段落的时候,她才慢慢“苏”醒过来,决定亲眼看一看二铁匠,人常说,耳听不如眼见啊!
      秀秀手里捏着用布包好的鞋,走到红炉门口,见有许多人,其中还有李平大叔,这就没话找话地问:“大叔,我姑夫来过这里没有?”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二铁匠,二铁匠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当她看到二铁匠那英俊的脸庞和齐整而洁白的碎玉般的牙齿的时候,竟没听见李平大叔的答话——她姑夫是来过还是没来过,两人的心田上都升腾起爱慕的火焰。然而,作为一个大姑娘,久久待在这里是不大合适的,她便扭身离开了打铁房。
      从打铁房起身到姑姑家,本来还不足一里路,她是什么时候走到的,或是怎样去了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一路上总是想:怪不得前几天李平大叔和父亲拉话时,总是夸奖二铁匠“手艺精巧、人才出众、歌喉婉转,”今天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那么二铁匠呢?自从秀秀一走,心里更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鬼知道怎么就把左手指头擩在烧得痛红的铁匙上,可是他没觉得疼,只是把指头伸进水盆里蘸了一下继续想他的心事;我走了不知多少地方,还没碰见过这么漂亮的闺女……
      夕阳拉长了山羊的脚影,也描长了秀秀那颀长而窈窕的身形。顷刻间,夕阳公公又把胡子向上一抹,那广阔的天宇上挂起了大块大块的红绸子。秀秀无心观赏那绚丽多彩的夕照奇景,她要尽快回家。说得确切一点儿,她是要尽快地再次经过那间安着红炉的茅庵房子,想再和二铁匠见上一面。即使见不上,能再听他唱上两声也就心满意足了。但是确实也事有凑巧。当她路过打铁房旁的时候,那委婉动听的《妇女自由歌》,从破旧的门窗上飞了出来:
旧社会,好比那,
黑咕隆咚的枯井万丈深。
井底下压着咱们老百姓,
妇女在最底层……
      那歌声是那么忘情,那么柔润。音流飘过村庄,飘过田野,飘过柠条丛林,飘向遥远的天际,也飘进秀秀那孤寂的心房……
      此刻,秀秀把脚步放得一慢再慢她还嫌走得快,最后假装系鞋带干脆蹲下了身子,直到把歌听完,还没见二铁匠出来,她只好无限惆怅地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她走着走着,抬起头瞭见对面的平梁上那座观音庙,连忙双手合十,边走边向神灵祈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愿你保佑,让二铁匠哥哥一生平安,常常住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
      那是八月初的一天,二铁匠正忙着为周围的人们打镰刀,忽听外面有人喊:“快看,铁匠的毛驴朝吴贵家的院子里跑去了,吴家院里正晾着谷子,这几天收秋忙,家里还不知道有没有人!”二铁匠早就听说吴贵就是秀秀的父亲,于是扔下铁匠活儿往起一跳,径直往秀秀家跑。他边跑边思索:秋收大忙季节,或许大人都出去收割庄稼,只留下秀秀一个人在家照门煮饭……这一天,秀秀果然在家照看院里的谷子,而且毛驴也确实走到秀秀家的院子跟前了。当二铁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吴家院子前面时,秀秀十分关切地问:“你这是忙得跑甚哩?”
      “我怕我的驴遭害你家的谷子。”他怕家里有人,连秀秀看也没敢多看一眼,十分拘谨地答复着秀秀的问话。
      “谷子没事,有我哩。快把驴拴住回来坐一坐吧:天还早哩,割地的人一阵儿两阵儿回不来!”秀秀的话谁也能听懂,她明确地告诉二铁匠,家里只有她一个,再没有别人。
      二铁匠是多么机灵呵,他一听家里没有别人,飞快地闪身进了秀秀家。秀秀二话没说,一头扑进二铁匠怀里:“二哥哥,你想死我了,真叫我想得好苦!二铁匠紧紧地抱住了秀秀:“秀妹,我更是想你想得受不住!”于是两个人站在炕边,连地方也没挪,长久地拥抱着、亲吻着……
      这一天上午,他俩说了很多很多话。当秀秀说到她已经有了婆家的时候,竟伤心地抽泣起来;那悲愤的哭泣,是那么伤心,那么催人泪下。二铁匠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那柔顺的秀发,细声慢语地安慰着她:“秀妹,你不要愁,咱慢慢地想办法。”
      “你真的能想办法搭救我吗?我是吃了秤锤铁了心了,死也要嫁给你!”秀秀十分坚决地表白着。
      “我也没二话说,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你娶过门!”二铁匠更是瞎子摸锅沿——主意打成铁壳了。秀秀听了这话,高兴得破涕为笑,两个人设想着甜美的未来,两颗心沉浸在幸福之中……
      “家里的人哪走啦,猪吃上谷子还没人管?”秀秀一听是爹的声音,立马推开二铁匠:“是我爹回来提水来了,你赶快走!”
      自打那天起,秀秀总是笑口常开,走路也和个几岁娃娃一样,总是连蹦带跳的。那么二铁匠呢?更像注射了一支特效兴奋剂,每天从早晨唱到黑夜。你听《绣荷包》唱得多么动人:
初一到十五,
十五月儿高,
那春风摆动杨呀么杨柳梢……
三月里杏花开,
香飘满山崖,
捎将书带来信给我做起个荷包袋……
      同时也自打那天起,二铁匠总是锤不离手,曲儿不离口,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给人们打的家具也更加讲究质量了。人常说,要打深山虎,先安四邻土,要是在周围落不下好名声,将来要和秀秀成婚,还愁人家不给添些坏话吗?于是除件件铁活儿做好以外,“叔叔大爷”总是亲切地连在嘴上,而且叫得脆甜……
      九月里,秋风凉,家家庄稼上了场。这一年收成不错,每户人家的打谷场上,都堆放得满满当当。本来打场才刚刚开始,可是孟喜明父子却等不及了,就在九月九那天,孟喜明打发媒人去秀秀家“探话”。这“探话”不是一件小事,而是要和孟家决定娶亲的日子。
      一夜的肥酒大肉决定了秀秀的命运——十月初八是娶亲的佳期。在场的二阴阳十分得意地说:“十月初八是我打开《象吉通书》看的一个最好日子——黄道‘成’日。《金符经》上是‘煞贡’,书云;煞贡一星为大吉。二十八宿是‘毕月鸟’,书中写道:‘婚姻若能逢此日,生的孩儿福寿全。”此刻,在座的人们无不满脸堆笑,纷纷给二阴阳敬酒。
      第二天,通过媒人的交代,孟喜明老汉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那么有良呢?天天扳着指头盼时间:啊,这二十多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再说秀秀,自从“探话”那天黑夜起,一直水米没打牙,两眼哭得肿成核桃。左思右谋只有一死了事,一直哭到鸡叫。但她忽然想到,死也得去姓孟的家里死。死在娘家家里,还得给孟家退彩礼,那不等于活杀了两个老人吗?不能,万万不能,我到了孟家哪怕住上半天,也算把三百块银洋的账还了,对,就这么办吧。而另一线希望呢?是二铁匠哥哥还不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知女莫如娘,女儿的异样“表现”娘是看在眼里的。她把女儿的不吃不喝说给了老汉,谁知老汉却不以为然地说:“秀秀她娘,这你就放心吧!咱闺女大了,人也精,不装一装样子怕遭到别人笑话,说她等也等不上出嫁,急着要去婆家。”
      秀秀娘听了老汉的话,也以为女儿是在假装,做出舍不得离开父母的样子。但是,半个来月过去了,女儿依然是水米不进,人也瘦成黄皮裹骨。老两口一时慌了神——带上病怎么能去成亲呢?
      这一天吃过黑夜饭,吴贵老汉在抽烟当中,猛然把烟锅子往炕上一磕,想起以前“猪吃谷子没人管”的事来,便把收秋时自己回来提水,看到二铁匠慌慌张张走了的事,对老婆子说了一遍。秀秀娘听了老汉的叙述,似乎悟到了什么。于是决定:凡有人接近秀秀,跟前必须不能离人,省的给二铁匠传递消息。后来,虽然几次请医生来为秀秀看过病,但收效实在不大,仅仅能一匙半碗地喝点儿米汤。
      秀秀家的“探话”已经过去足足二十天了,这一突如其来的事件,对二铁匠来说无异于五雷击顶。他再也没有心思打铁了,而是病倒了;茶不思饭不想,身上发着高烧,整日睡得昏天黑地,不断地说梦话,而且总是低声细气地说:“秀妹,你不要愁,咱慢慢儿想办法……”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遍。
      自从二铁匠病倒,好心的杨大娘把他从打铁房里领回家,杨大娘不分昼夜地服侍着他。因为杨大娘的老汉早已下世,一辈子又没生养,所以把二铁匠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他多次听到二铁匠在梦中喊“秀妹”,猜测到这后生的病一定是因为秀秀得的。于是趁二铁匠喝稀粥的机会,细细地盘问了二铁匠,二铁匠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向她详细地吐露了真情。然后向杨大娘跪下:“妈妈,你是我的好妈妈,麻烦你老人家去秀秀家走上一回,探听一下情况,然后咱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随即给杨大娘磕了三个响头。
      “儿子,快起来,可不能这样,我去就是了!”杨大娘答应了二铁匠的请求。二铁匠脸上顿时笑成一朵花,像个小孩子一样摇着      杨大娘的肩膀:“你真是我的好妈妈!”
      杨大娘在篮子里提了十来颗鸡蛋,趁着洋腾腾的中午,朝着秀秀家的方向走去。
      当杨大娘走到那苗老柳树跟前,猛然看见一只乌鸦和一只喜鹊正在打架,一时打得难解难分。她好奇地走到两只鸟近前一看,原来是为了争夺一只鸡儿子。两只鸟看见她走过来,都吓得腾空飞起,她拿起鸡儿子一看已经死了。又看见喜鹊受了伤,一只膀子也拉着,便向乌鸦狠狠地啐了一口痰:“怪不得人们都说黑老哇(方言:指乌鸦)不是个好东西,果真是。就是死鸡儿子祖娘娘也不叫你个贼杀东西吃!”她拿着死鸡儿子边骂边大步流星地向秀秀家走去。
      秀秀妈一看是杨大娘来了,满脸堆笑地迎出门外:“啊,这可是稀客,是哪一股风把你刮来的!”
      “我听说秀秀这几天不清快(即病了),专来看一回。”杨大娘无不关切地回答了秀秀妈的问话便进了家。
      秀秀知道二铁匠自打在村里安起红炉,吃住都在杨大娘家,说不定是专程来送信息的,她连忙坐起来,握着杨大娘的手热情地叫她坐在自己跟前,脸上露出了喜色。
      这一天,她们从中午拉呱在半后晌,一直是东扯葫芦西扯瓢,始终没露开空说点儿“正经”东西,因为秀秀妈一直守在跟前,一动也没动。直到半后晌了,杨大娘心急二铁匠,便向秀秀妈告辞:“铁匠小子这几天实在病得不轻,我得赶紧回去,你快忙着布办你的亲事吧。”这话是明显说给秀秀听的,便提着空篮子回了家。此刻,秀秀万分心灰意冷,一头栽在枕头上,用被子蒙住头只是哭。
      十月初八这个佳期孟有良终于盼到了,孟家通过一番精心的策划以后,场面十分排场。孟喜明老汉逢人便说:“洋气些吧,儿女名下花的不痛之钱!”你们看:新城鼓,骡驮轿,胡瞎子的唢呐,马拐子的号,随轿的头戴红樱帽,到了吴家门前,“咚、嘎”放了几声“牛腿”炮。堂客(娶亲女人)手提大被套,装新衣裳装了好几套。
      按理说,在娘家家里吃过大饭,就算待完人了,就得很快打发新人上轿。可是秀秀呢?既不梳洗打扮,也不换堂客带来的新嫁妆,只是一味地抽泣。母亲问她为什么不换衣裳,秀秀哽咽地说:“身上的衣裳是父母为我做的,穿在身上不往下脱,说明我不论到什么时候,也没忘了爹娘的养育之恩。”此刻,母亲鼻子一酸,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这一夜,孟喜明老汉的家里,简直红火得像炸了锅。院外的吹鼓手们围着火堆狠劲地吹奏着,从《水刮西包头》《种洋烟》《掐蒜薹》《小叔子挎嫂嫂》,吹奏到《偷红鞋》;又从《听房》《吃醋》《扇子计》《爬楼》,吹奏到《打金钱》《打秋千》等等。至于那些牌子曲,更如行云流水格外动听。
      屋里的人则是采取了另一些红火方式:糕面过后便是摆凉盘儿上烧酒,一时间,猜拳行令,擂鼓传花,简直要把屋顶掀翻。其他的桌子上有的点将击战,有的唱曲儿敬酒,真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至于吃热菜、上席、吃大炖肉,那是明天上午拜完天地吃大饭的事。这是后话,暂且搁过。这场酒喝得十分狼藉,那场面确实有点不堪入目:有的横躺竖卧,有的呕吐不止,有的毛头赤脚夜战明天,也有的大打出手掀翻了桌子,还有的哭笑无常形同号丧……
      这场酒醉得顶厉害的要属新女婿了。因为新人不早上轿,而且不换衣服,给他脸上抹了黑,这使他大动肝火。心里说:吴秀,你不要忙,俗话说,娶到的老婆买到的马,由我骑来由我打,还愁我不慢慢儿拾掇你?当时有人想叫他早些去睡,他们也好去闹一闹洞房,把他催了几次。他一咧嘴笑了笑说:“不忙,瓮里头的鳖盖,迟早还不是我手头的美食?”于是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喝成一堆烂泥。后来,人们怎么把他驾回新房他也完全不清楚了。他囫囵身子睡下,像一只被杀的猪临咽气前的出气——呼噜呼噜。人们看洞房闹不成了,都纷纷离去。
      当孟有良还没有回洞房之前,秀秀独守喜灯想了很多很多:从儿时想到长大成人,从父母的寒苦生活想到卖了她得到三百块现洋,生活才有了转机,又想到二铁匠哥哥的音容笑貌,想到那次醉心的长吻……
     她又似乎听见二铁匠哥哥那甜甜的歌声,特别是那终生难忘的《妇女自由歌》。你听:
旧社会,好比那,
黑咕隆咚的枯井万丈深。
井底下压着咱们老百姓,
妇女在最底层。
看不见的太阳看不见的天。
数不清的日月数不清的年,
做不完的牛马受不尽的苦,
谁来搭救咱……
      已经是后半夜了,那多半个月亮也落了,孟有良的鼾声也更亮了。她看到时机已到,便毅然决然地向房东畔的烂碾房走去。她掏出自己早已准备下的绳子,登在碾台上拴在梁间,然后把脖子挂上去。她只说了一句:“二哥哥我走了,咱们来生见!”
      后半夜天气不好,一股阴风向大地袭来,刮过村庄,刮过光秃秃的田野,刮过田边的柠条丛林,也刮去了秀秀那悲愤的香魂……
     第二天前晌,由于把婚事办成了丧事,所以既没拜成天地,也没吃成大饭,亲朋好友和邻居们都自动地散了,只邀请了几个帮忙料理丧事的人。经二阴阳详细观看风水,秀秀被埋在了新井渠的东圪梁上。  
      二铁匠听到秀秀死了的爆炸性新闻,直哭得死去活来,杨大娘怎么劝也劝不住,到了夜深人静时分(白天怕孟家发现),他一个人跑到秀秀坟上放声大嚎起来。他失声恸哭道:“秀妹,我对不住你!让你寻了短见,怨我无能,没搭救了你。秀妹,你慢走,我立马就来,咱二人死了也要做伴!”二铁匠再没说别的,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
      天明了,二铁匠回到村里,用两块银洋和老烟鬼刘三分了一钱洋烟,到了黑夜,他又跑到秀秀坟上,就像头一天黑夜那样,再一次痛心地哭诉,他哭得昏天黑地。他所诉说的话与前一天黑夜大体相同,所不同的就是“秀妹,你等等我,我来了!”
      阳婆已经升起一竿子多高了,有一个放羊的路过秀秀的新坟。在秀秀新坟上发现了早已死去的二铁匠……
      二铁匠是一个苦命人。家住在陕西神木太和寨,在很早以前,那里瘟疫流行,父母先后都在病中离开人世,只留下两个儿子,当时二铁匠才八岁。哥哥是一位光荣的八路军,在解放榆林的战役中壮烈牺牲了,于是他在十二岁那年就学了打铁。
      二铁匠家乡再没有亲人了,走到哪里也是举目无亲。就说今年秋天在本村安红炉吧,在杨大娘家吃住还不算,挣下的钱也在杨大娘家里寄放着。他死了以后,村里人用这些钱为他买了寿木、烧了纸火,埋葬也还排场。当时有人提议,叫把秀秀和二铁匠埋在一起,成上一门鬼亲,可是孟有良说在地下也不行。参加埋葬的人起火了,就在离秀秀的坟三十来步远的地方打了个坑子,把二铁匠下了葬,莫非他姓孟的敢把二铁匠刨出来拉得送了?
从此,新井渠的东圪梁就叫成二铁匠梁了。
      多少年过去了,新井渠人民借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东风,在当时四十里梁乡党政的正确领导下,大搞生态建设。人们种草、种树、种柠条,把家乡打扮得美如画卷。
      1979年大种柠条的时候,一些老年人出于这对恋人的无限同情,在两座坟中间并排种了两行柠条,用柠条行子把两座坟连了起来。
      如今,这两行柠条根深叶茂,青翠欲滴,年年每到古历四月,那金黄的花朵斗艳争芳,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百灵鸟在蓝天上尽情欢唱。这狂舞的蝴蝶和百灵鸟,不正是这对恋人的化身吗?那滴翠的柠条行子又多么酷似恋人的手臂,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参见神木文化艺术网:
http://www.smwhys.com/show.asp?id=523

版权所有: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陕西省分中心    建设维护:陕西师范大学陕西文化资源开发协同创新中心
建库说明 | 版权声明 | 联系我们
您是到访的第 位访客! 技术维护:动力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