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欧阳修
臣，昨奉圣旨，至河东与明镐商量麟州事，缘臣未到间，镐先已有奏议。寻再准（1）枢密院扎子，备录镐等所奏，令臣更切同其从长相度（2）。臣遂亲至河外，相度利害，与明镐等再行商议。乞那减（3）兵马人数，可以粗省兵费，已具连署奏闻（4）。此外，臣别有短见，合尽条陈其利害措置之说，列为四议，谨具画一（5）如后：一曰辨众说。臣窃详前后臣寮起请（6），其说有四：或欲废为寨名，或欲移迁河次（7），或欲抽兵马以减省馈运，或欲添城堡以招辑蕃汉（8）。然废为寨而不能减兵，则不若不废；苟能减兵而省费，则何害为州（9）？其城堡坚完，地形高峻，乃是天设之险，可守而不可攻。其至黄河与府州才百余里，若徙之河次，不过移得五七十里之近，而弃易守难攻之天险。以此而言，移废二说未见其可（10）。至如抽减兵马，诚是边议之一端。然兵冗不独麟州，大弊乃在五寨（11），若止减麟州，而不减五寨，与不减同。凡招辑蕃汉之民，最为实边之本（12）。然非朝廷一力可自为，必须委付边臣，许其久任，渐推恩信，不限岁年，使得失不系于朝廷之急，而营缉如其家事之专（13），方可收其远效。非二年一替之所能为也（14）。臣谓减兵添堡之说，近之，而未得其要（15）。二日较存废（16）。今河外之兵，除分休外，尚及二万。大抵尽河东二十州军，以赡（17）二州五寨，为河外数百边户，而竭数百万民财，贼虽不来，吾已受困。使贼得不战疲人之策，而我有残民敛怨之劳。以此而思，则似可废，然未知可存之利。今二州五寨，虽云空守无人之境，然贼亦未敢据吾地。是尚能斥（18）贼于二三百里外。若麟州一议移废，则五寨势亦难存。兀尔（19）府州，便为孤垒，而自守不暇。是贼可以入据我城堡，耕牧我土田，夹河对岸，为其巢穴。今贼在数百里外，沿河尚费于防秋（20），若使夹岸相望，则泛舟践冰终岁常忧寇至，沿河内郡尽为边戍。以此而虑，则不可不存。然须得存之之术（21）。三日减寨卒，臣勘会（22）庆历三年，一年用度，麟州运粮七万余石，草二十一万余束，五寨用粮一十四万余石，草四十万余束，其费倍于麟州。于一百二十五里之地，列此五寨，除分兵歇泊（23）外，尚有七千五百人。别用二千五百人负粮，又有并、忻（24）等十州军百姓输纳，外及商旅入中往来，其冗长劳费，不可胜言，逐寨不过三五十骑，巡绰伏路（25），其余坐无所为。盖初建五寨之时，本不如此。寨兵各有定数，建宁置一千五百人，其余四寨均各三百至五百。今之冗数，并是（26）后来增添。臣谓今事宜稍缓，不比建寨之初，然且约旧数，尚不至冗费。臣请只于建宁留一千人，置一都巡检；其镇川、中堠、百胜三寨，各留五百，其余寨兵，所减者，屯于清塞堡、以一都巡检领之。缘此堡最在近东，隔河便是保德军。屯兵可以就保德军请粮，则不烦输运过河供馈。若平日路人宿食诸寨，五百之卒，巡绰有余。或些小贼马，则建宁之兵可以御捍。若贼数稍多，则清塞之兵不失应援，盖都不去百里之内。非是减兵，但挪移就食而已。如此则河外省费，民力可纾。四曰委土豪（27），今议麟州者，存之则困河东，弃之则失河外，若欲两全而不失，莫若择一土豪，委之自守。麟州坚险，与兵二千其守足矣。况所谓土豪者，乃其材力独出一方，威名既著，敌所畏服；又能谙敌情伪（28），凡于战守，不至乖谋（29）。若委以一州，则其自视州如家，系己休戚（30），其战自勇，其守自坚；又其既是土人，与风俗情接，人赖其勇，亦喜附之，则蕃汉之民可使渐自招集。是外能捍贼而战守，内可辑民以实边，省费减兵无所不便。比于命吏而往，凡事仰给于朝廷，利害百倍也。必用土豪，非王吉不可。吉现在建宁寨，蕃汉依吉而耕于寨侧者，已三百家。其材勇，则素已知名，况其官序自可知州（31）。一二年间，视其后效，苟能善守，则可世任之（32），使常为捍边之寄。右臣所陈，乃是大计，伏望圣慈，特赐裁择！若可以施行，则纾民减费之事，容臣续具条例，取进止（33）。
注释
（1）寻再准：接着又接到。
（2）相度：考虑。
（3）乞那减；即乞挪减，请求挪减。
（4）连署奏闻：两人连合签名上报。
（5）画一：归纳起来。
（6）起请：提出的意见。这句是说：我详细地审察了前后各臣僚所提出的意见。
（7）河次：靠黄河沿岸。
（8）都汉：汉人和少数民族。
（9）何害为州：麟州的存在，有什么害处?
（10）这句是说：从这看来，请移、请废两种说法，是没有理由的。
（11）五寨：建宁寨、中堠寨、百胜寨、镇川寨、清寨。这五寨都在麟州周围，为麟州的屏障。
（12）实边之本：充实边防的根本大计。
（13）这句是说：得失不影响朝廷大事，经营像自己家事的专心。
（14）这句是说：土官所做出的效果，绝不是二年一换班的流官所能做到的。
（15）这句是说：减兵添保的说法，比较合理，但还没有掌握其要害。
（16）较存、废：存、废二说的比较。
（17）瞻：供给。
（18）斥：拒。
（19）兀尔：突出。
（20）防秋：当时夏人往往于秋收时期，大聚抢劫，所以称为防秋。
（21）存之之术：要有保存（麟州）的方术。
（22）勘会：查看。
（23）歇泊：换防休息。
（24）并忻：并州、忻州，都在山西省。
（25）巡绰伏路：巡查放哨。
（26）并是：都是。
（27）土豪：本地土住的豪强。
（28）谙敌情伪：熟悉敌情虚实。
（29）乖谋：计谋差误。
（30）系己休戚：与自己利害相关。
（31）其官序自可知州：按他的官爵地位可以做知州官。
（32）世任：终身任职。
（33）取进止：听取皇上定夺。
参见《神木县志》道光二十一年（1842）编（四）
《杨家将研究·历史卷》第724～726页
蔡向升、杜雪梅主编
人民出版社
2007年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