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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元生平事略

王泽民

王子元名玉堂,原籍山东长山县(今邹平县),家境贫寒,为求生全家入陕,落户于三原县太和村。后迁居安乐村,信仰基督教。一八九一年生,一九六三年病故,终年七十二岁。

王子元早年追随孙中山先生和冯玉祥将军致力于国民革命。辅佐于右任、胡景翼等人组织反帝反封建的“陕西靖国军”,参加过冯玉祥领导的“首都革命”,支助西北国民革命军“五原誓师"讨伐北洋卖国政府的东征。后期为发展西北的教育事业曾创办西北农林专科学校(西北农业大学前身)、崇道中学、振国中学及西北农工学院。历任陕西靖国军外交处长,总统(孙中山)府咨议,甘肃华亭县县长,豫西、豫北行政长官,青海省民政厅长,西北农林专科学校筹备处主任、代校长,崇道中学、崇美中学、振国中学、三原工业职业学校校长,西北农工学院院长及西北农工改进会理事长。他一生致力于国民革命和国民教育,为推动西北地区的民主革命运动、文化教育事业和农业的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

王子元自幼生性刚直,天资聪慧,虚心好学,不仅熟读《四书》《五经》,更潜心研究“西学”,自学英语程度较高。他投考“三秦公学”意欲进一步深造,因考试成绩优异,英语尤为突出,被该校破格聘任为英语教师。他博览群书,获得渊博的学识,为他一生多方面的成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冯玉祥将军对他的评价是:“此人很有学问"。

在他青年时期,正处于辛亥革命前夕,国内反清反帝运动如火如荼。由于他出身贫苦,加之西方思想文化影响,使他较早萌发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思想。一九一一年武昌起义以后,他与三原于右任等革命党人多有接触。一九一八年他参与胡景翼等人组织靖国军,任外交处长,曾亲赴上海接于右任返陕任总司令。途经汾河时于右任管赋诗云:

我亦横汾感逝波,固园消息近如何?

夕阳西下无来雁,匹马南归竟渡河。

道远车悲虞坂竣,云开雨傍太行过。

山川满月今犹昔,后土祠前祷且歌。

靖国军成立后,为联合国内革命力量,决定与孙中山先生直接取得联系。一九一八年冬,于右任派王子元为靖国军全权代表,密赴广州,通过孔祥熙面见孙中山先生,汇报了陕西民主革命运动的发展形势和靖国军的情况。这次会见时对促进广州政府对陕西革命运动的支援和战略部署的确定,起了极为要重的作用。孙中山先生在与他交谈中,对他对国民革命的忠贞以及对他的才能和吃苦耐劳精神极为赞赏,于一九一九年初亲自介绍他参加了中华革命党,后又聘他为总统府咨议。

一九二一年,北洋政府派冯玉祥部入陕。孙中山即命王子元返陕,争取做冯玉祥的工作,以促成冯部与靖国军的联合,进一步壮大革命势力。王子元返陕后向于右任、胡景翼等靖国军领导人传达了孙中山的意图,并晋见冯玉祥将军。但由于靖国军各将领对革命的形势认识不一致,各有所图,使靖国军陷于四分五裂之危局。为保存实力,以图再举,胡景翼易旗,受编于直军,靖国军失败。一九二二年端阳节晚,于右任、王子元、李秀实等在凤翔举行军中最后一次会议,决定送于经蜀赴沪,由王子元、王陆一和王省三护送于右任南下入川。王子元坚持于右任走山高沟深、路途艰险的西路入川赴沪,终于使北洋军阀准备在东路设埋伏暗杀于右任的阴谋未能得逞,保证了于右任安全南下。于右任对他的料事准确,有胆有识和吃苦耐劳的精神甚为赞赏,曾戏日:“王子元这一犟,救了几条人命。”于右任在入川途中作诗《嘉陵江上看云歌》赠子元、省三、陆一;并在一九二九年将此诗写成条幅,精裱后赠给王子元,以表纪念。

一九二四年,王子元受约赴北京,住北京政府陆军检阅使冯玉祥处,参加了冯玉祥领导的以“扫除军阀,打倒贿选政府,拥护孙中山主义,实现和平统一"为目的的“首都革命"(即北京政变),迎接孙中山北上。此次革命虽然失败,但在中国北方却动摇了封建军阀的统治地位。

一九二五年,冯玉祥任西北边防督办兼任甘肃督办时,任命王子元为甘肃省华亭县县长。一九二六年,刘镇华联合直奉军阀攻入陕西,围困西安。为了解西安危难,于右任赴苏敦请冯玉祥归国,  “进军西北,解西安之围,出兵潼关,策应北伐"。“五原誓师”东进途中缺粮缺草,王子元在人烟稀少的贫瘠山区,发动群众很快征集到大量粮草,及时解了大军之危,冯玉祥曾高度赞扬说:“王子元,陕西三原人,原籍山东,做事踏踏实实,又能勤劳耐苦。那时大军过境,由宁夏至平凉一路,粮草最为艰难,唯独王县长办得整整齐齐,使过往大军,得到莫大便利。王县长没有三头六臂,何以能办得特好?其故正在于他能真正和人民打成一片,他的难处,人民都视为自己的难处。那时恰好大雪纷飞,粮草征集之后,运输更是困难,而王县长既能苦干实干,又得到人民的切实帮助,难题都迎刃而解。所以地方官若能爱民亲民,什么事都好办,否则什么事都办不好。”冯部进军陕西时,杨虎城秘密派人出城多方联系,亦派人至华亭县通过王子元设法与冯部孙良诚联系,孙部遂为解西安围之主力。西安解围后,杨虎城派专人至王家中慰问并表示感谢。

一九二七年,冯玉祥入河南时,既要与奉直反动势力作战,又要建立地方政权,急需得力人才,便调王子元赴豫。王子元在华亭县任职期间,居官清廉,排解民难,深得当地群众的拥戴。调离华亭县时,百姓沿途相送,赠“万民伞”,挥泪告别。因他常以自己薪俸周济贫苦百姓,慷慨之举竟使他无赴豫路费,只好借钱回家乡,卖掉粮食再赴郑州。到郑州后只余三元钱,便与随行人员在地摊上与人力车夫同摊吃大饼。此事当时传为佳话。

王子元至豫后,成为冯玉祥治豫武功文治的得力助手。先后被任豫西、豫北行政长官,切实励行“剿除匪患,普及教育,澄清吏治,禁赌禁烟,提倡国货,崇尚节俭"的治豫大纲。以后冯又任王为陕县至潼关段筑路工程总指挥和省府视察委员。由于他指挥有方,吃苦肯干,深入工地,不到三个月提前完成了十分艰巨的百余公里的山区公路工程,沟通了西北与中原的交通。完工后,他和工程总会计朱立夫赴洛阳向冯玉祥汇报工程情况并清交账务,冯深知王子元的为人,没有清查账册发票,当即令人将全部票据当面烧毁,鲜赞扬说:  “你们能在短期内完成任务,而且不超过预算,非常不容易,我要大大地感谢你们”。

一九二八年,青海省建制时,冯玉祥任命他为青海省民政厅厅长。由于省长孙连仲因故未到任,冯又命王子元等三人全权主持工作,代行省长职务。他任职期间,重视团结各民族上层开明人士,关心青海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事业,撰写了《玉树开拓计划》《现代青海》等论述。同时,在清剿土匪,维持社会治安,保护寺庙;尊重少数民族信仰,发展少数民族文化和医疗事业等方面也做了大量工作。青海省第二个医院“中山医院"就是由王子元积极筹办起来的。一九三〇年冯玉祥、阎锡山反蒋失败后,马步芳在蒋介石的支持下篡夺了青海省政权。他不愿与马步芳合作,便离开了青海。

王子元离开青海后,于右任邀请他去南京供职。他到南京后看到蒋介石已背叛孙中山遗训,官场黑暗,尔虞我诈,很难实现自己报国之志,即向于右任表示愿拔足政界,弃官归里,从事教育事业。

西北地区地广人稀,干旱少雨,农业技术落后,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于右任对此常感责任深重,立志革命成功后,定要开发建设西北。在靖国军失败出走四川时于曾对王子元等感慨地说:“将来定要为西北人民办几件事,以报养育之恩,当以办学兴农为首要。"王子元也早有教育救国之志,二人不谋而合。一九三二年,上海大学停办,每月约有五万元经费,更有劳动大学内迁之议。于右任据理力争,最后决定在陕西筹建一所高等农林院校,同年成立“西北农林专科学校筹备委员会"。于右任、张继、戴季陶三人为常务委员。在于右任大力推荐下聘任王子元为筹备处主任。一九三三年在西安马厂子成立“西北农林专科学校筹备处"。对校址的选定,建议颇多。所议地址王子元均亲自勘察。经比较后,他建议以武功县西塬最合适,理由有三:一、武功西塬是“后稷教稼"之地,在此办农业学校意义甚大;二、这一地区地形复杂,有川、有塬、有河、有滩,土质多样,南临渭河,靠近秦岭,是进行各种农林实验的理想之地;三、达里人烟稀少,荒地颇多,地价便宜,易于购地。这一建议与于右任早年的设想一致,最后决定校址设在武功县张家岗,即今西北农业大学所在地。在建校标准上,当时戴季陶等提出农林院校要适合农村,盖平房校舍,设实验场地即可,极力压低建校标准。王子元认为在西北创建第一所高等农林院校,是造福子孙的百年大计,坚持建筑和设备都要高标准,不仅符合现代科学要求,还要坚实美观。于右任支持他的建议,终于建成了全国第一流农林高等学府在施工过程中,他告诫经办人员要“少花钱,多办事,百年大计,造福子孙”。为此,他亲自带领人员深入秦岭山区勘察木材源地及运输水道;自办砖厂和石灰窑,以节约投资。为请到较好的建筑公司,他亲自到上海谈判招标,最后由上海建业公司承担设计和建筑工程。该校建成后,确为当时全国农林院校之首,在高等学府中也属第一流水平。

为早日培养出农林专门人才,一九三三年建校之初,在修建校舍的同时,即制订计划,聘请教师,设遥专业,、开始招生。结果建校、招生任务同时完成。一九三四年筹备委员会公推于右任为校长,于因政务在身不能亲临主持校务,请王子元代理校长之职。为办好学校,王子元不但亲赴各地聘请教授,还向各地知名专家征求办学意见。为发挥当地专家之长,多次登门拜访老友水利专家李仪社,约其共同办校。同年李仪祉将在西安高中内所办的水利专科班并入西农,此后李仪祉先生也全心投入了西农的创建,为陕西的水利建设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

王子元在创建西农的过程中,吃苦耐劳,认真负责,勤俭节约,秉公办事。戴季陶当时想借机肥私,让王子元在建校施工时给自己在西安修一座别墅。王没按戴的意图办,而是另请工匠,另立账目。建成后,许多同仁劝他将修建费在建校费中报销了事,以免得罪戴季陶。他拒不同意,坚持公私分明,让戴支付修建别墅费用。戴无奈说,暂不需住房,便将所建别墅又归西农所有。他这种一心为公的精神,受到了于右任和师生们的赞扬。当时在西农任教的李海林老教授以后回忆说:  “王玉堂,子元先生是个好人,他克己奉公,公私分明,吃苦耐劳,一心为事业。在当时条件下,能在短短三年里,从勘察设计到建成那样规模的校舍,同时聘请教授,设遣专业,招收学生正式入学,真是高质量,高速度,非常不易……”

西农建校基本完成后,于右任原想让王子元继续主持校政,但戴季陶因前嫌,于一九三六年背着于右任,任命他人为西农院长,排挤了王子元。这使他原想脱离政界,献身教育,振兴中国,兴农办学的长远规划设想付诸东流,对他是很大的刺激。加之当时日寇入侵,国民党节节败退,是年发生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事后爱国志士遭蒋介石迫害,许多老友人人自危。国家危难、个人遭遇集于一时,使他忧心忡忡,彻夜不眠,竟然郁愤成疾,精神失常,便于一九三七年底举家返回三原故里。

在农村休养期间,他看到农村民众生活艰苦,文化落后,文盲很多,在家乡方圆十余里只有一所小学,许多农民子女没有上学机会。当时抗日救国运动席卷全国,而当地农民对抗日情况所知甚少。国家存亡,民族苦难以及他那强烈的爱国心,都使他不能长久地沉浸在个人成败的哀怨之中。对当时的时局,他在给于右任的信中写道:  “国难当头,当务之急是唤起民众"。表达了他救国为民的信念和决心。在家乡,他又一次开展了平民教育的实践。

首先他鼓励子女联合当地知识青年办农民识字夜校,组织“先锋剧团",演出街头活报剧,教唱抗日救亡歌曲,对农民,尤其是对青年进行抗日救国宣传,在当地影响很大。同时教育鼓励子女献身抗日救国。长子王胜世大学即将毕业,弃学投军从戎,考入黄埔军校,奔赴抗日前线。幼子王允武(石攀)联络部分青年北上延安,参加革命。一九三八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山东胶东地区对敌作战中光荣牺牲,解放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一九三九年,他联络教育界老友和地方开明士绅,捐地集资,在三原县安乐村创办振国中学,请于右任亲笔题写校名兼任名誉董事长,他任董事长和校长。在建校中他不但将自己的土地和西安的私房捐出,并多次说服家人将家中几度准备修盖房屋的砖瓦木料拿出建校。又将自己收藏的千余册图书捐赠给学校。为筹措办学经费,他又办织布厂和铁工厂,经营商业,所得收入全部交给学校。而他自己出差的旅费都由家中支出,甚至从家中拿钱支付教职员工的月薪,一次竟将自己正穿的皮袍子卖掉补足教师月薪。

为办好学校,他从各地聘请有名望和进步教师,如孙尊武、郝子俊、崔介卿,孝贯一、韩建初等,他要求师生“互敬互爱,舍己救人,努力学习,振兴中国"。振国中学教学和校风在当时闻名一时,附近许多学校师生都到该校参观。由于王子元的爱国民主思想和进步教师的影响,该校民主思想和学术空气比较浓厚,国民党在该校无法插足,三青团也难以开展活动。一些进步人士,地下党员多在该校避难,如赵曼青曾在该校隐避数月逃脱了国民党的追捕。一九四六年振国中学与三原女中在孙尊武的组织下,在三原举办大型音乐会,公演了黄河大合唱、黎明大合唱、保卫民主等进步歌曲,配合了当时全国争取民主反对内战的斗争,在当地影响很大。

为了解决农村青年上大学难的问题,他又于一九四入年,在教育界和农业界老友、知名人士的支持下,在高陵县康桥马园艺农场筹办起“西北农工学院",自任院长。一九四九年招收学生,解放后并入西北农学院。

此外,王子元还于一九二一年主持改组合并了三原原有的崇真书院和美丽书院(陕西第一所女子学校),创立了陕西第一所男女合校的崇美学校,于右任题写了校名。他由广州返陕时,购买了许多西洋乐器和兰球、乒乓球、足球等体育用品,赠送该校。以后,他又在西安创办崇道中学并担任校长。

王子元幼年即随父母信仰基督教,一九三六年以后才热心虔诚笃信。在办振国中学的同时也办教会。他有强烈的反帝爱国思想,因此,在办教会时,坚持主张中国教会由中国信徒自己办,按圣经和基督教的宗旨创办中国人自己的教会。不接受外国经费,不依附外国教会组织,不受外国教会支配,支持中国传教人的传教活动。他的主张,受到广大教友的欢迎和支持。

一九四九年家乡解放后,王子元坚定不移的信赖和拥护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他说:“除了无神论这一点外,共产党为国家,为人民的一切主张都是我一生所盼的,至今得以实现"。一九五二年他主动将自己创办的振国中学交给国家。他认真学习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积极参加农业生产和社会活动,思想进步,表现积极,一九五五年被邀请为政协三原县第一届委员。他晚年尤为关心祖国的和平统一,在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他以自己竭诚爱国之情,不合时宜地提出和平解放台湾的想法,并上书毛主席和党中央。加之他笃信基督教,积极参加宗教活动,于一九六一年在极“左"路线的影响下,以“反革命"罪被捕拘监。在狱中,他仍认为自己忠心耿耿为国为民,何罪之有?!坚认自己渴求和平统一祖国的愿望是正确的,相信党和国家是会了解他的。一九六二年虽身陷囹圄,仍向中央写了《和平解放台湾呼吁书》,请求愿冒生命危险,前往台湾联合国民党元老,促成祖国和平统一。在当时历史条件下,他的这一愿望,反而加重了罪责,于一九六三年含冤病故狱中。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由于正确路线政策的深入贯彻,随着形势的发展,王子元的冤案经过一九八〇年和一九八七年两次认真查证,已得到彻底平反昭雪。

王子元是爱国的民主主义革命者,平民教育的倡导者和实践家。他的一生是为祖国富强而呕心沥血、忘我工作、无私奉献的一生,是一位值得颂赞和怀念的爱国进步人士。


注:王泽民,系王子元之孙,现任西安医科大学副教授。



参见《三原文史资料》第3辑第102—116页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陕西省三原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
198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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