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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履河桥

肖云儒

我们这些住在县城北面的人,每次来县上办事,总躲不过翻临履河坡。临履河不大,可在古老的黄土塬上,冲过来涮过去,把个好端端的平原拉开了二三百米宽、三四十米深的土沟。“临沟脱履”,据说就是它名称的来历。

清代,这里修过一座三拱石桥,叫做龙桥。“龙桥夕照”成为县上一景。那时,每当逢年过节,桥头桥面摆开各种摊子,篷面酒招迎风鼓动,秦腔眉户低飞高扬,引得多少行人驻足凝目!后来,反动统治下的兵燹灾荒撕去了短暂的虚假繁华,代替传说中那升平景象的,却是军警恶霸横行、黎民百姓遭殃的一幅幅现实的苦难的图画。小小的石桥,确是旧社会肌体上一个完整的细胞切片。

解放后,石桥两岸的大地要大变。石桥联结的乡村土路要大变,石桥不能不变了。不几年,县人民政府便在离石桥不远的下游另建了一座公路桥。公路桥虽然简易,却连接着新修的通衢大道。这里成天尘土飞扬、熙来攘往,汽车、拖车、吊车、翻斗车,拉来了工厂,拉来了学校一一古老的石桥冷落了!又不几年,公路桥也不能完成任务了,于是有人想将它改成钢筋水泥桥。和石桥比,那已经很不错了。可是更多的人却主张:要建就建平桥,几十米高、几百米长又怎样?眼睛不能老看着从前,还要看将来。想大的干大的,迎头赶上才是我们应有的气魄。全县人民憋着一股气:自力更生修一座大平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由于林彪、“四人帮”的干扰、破坏,人们的心愿始终没能实现。因此,直到去年,临履沟底还是那座简易公路桥。要过沟,得上上下下走二里。天晴尘土弥漫,过一次坡,身上落一层黄霜。下雨泥浆流淌,埋住车轱辘、粘掉鞋。扛起自行车过桥的行人,鞭子甩得火花四迸的车把式,因为汽车在半坡耍死狗而七窍生烟的司机,那个牢骚哟,那个感慨哟,全像打机关枪一样直往外喷。所有的牢骚和感慨,差不多都用同样的话来结尾:“啥时修桥?不修不行了!”

有时候,人们常常会从一些十分细小的事情上,感受到一个大的历史变革的到来。去年以来,临履河的交通经常堵塞。好像所有的汽车都爱朝这里跑一样。开始。司机们按喇叭、跺脚、吹胡子瞪眼;后来,习惯了,大家反倒耐心了,凑在一起抽烟、议论。零散的印象在集中,局部的感受在汇合,蓦地大家都明白了:嘿呀,是大进军来了,新高潮来了嘛!小桥是一个脉点,感受到的是整个时代的搏动。人们对完成新时期总任务的迫切感、责任感,像洪流一样冲击着这座小桥。这道沟挡住了咱县社会主义建设的道。临沟脱履时代过去了,小桥流水时代过去了,现在要修一条通向2000年的高速公路,要修大桥! 县委对修桥的事,早认真研究了。轻重缓急、利弊得失,反复权衡了。需要与可能、人力与物力,仔细核计了。最后决定:不给国家增加一点负担,由县上筹集全部的人力、资金、材料,修一座70年代水平的大桥。集中了群众心愿的决定,会用你想不到的速度变成群众热火朝天的行动。十天半个月,景色大变。民工工棚搭起来了,沙子石方码起来了,钻机铁架竖起来了。铁塔上,一面红旗在风中飒飒地翻动,激越的广播声,就从那里飞扬出来——

大桥开工以后,坡道上车更多,人更挤,路更窄。每过一次河坡,那牢骚,那感慨,依然可以听到。而这些牢骚和感慨,全都用另类话来结尾了:“快了,桥一修起就好了。"也怪,每当说到或想到 “快了”这两个字,那汗呀,泥呀,沉沉的行李呀,咻咻的气喘呀,顿时觉得不在话下。一种美滋的味道从心底泛起来,情绪也变得愉快、轻松。不多久,“快了”两个字,在临履河坡上,竟成了人们用来打招呼的口头语。清晨,晌午,傍黑,夜晚,四面八方来的人,总爱在这里歇歇气,划火,抽烟,忙里偷闲看看“咱的桥”。“咱的桥”现在还看不出眉目,那不要紧。白天看看尘土,夜晚看看弧光,就高兴。就添把力气一一反正,快了!桥墩,就是这样在人们的期望中,破了土,一天一天升高。离架梁还早哪,可多少人已经在桥上神游徜徉,大家热衷于读桥,熟悉了桥。南京长江大桥的模型,像彩虹一样从城隍庙的牌楼上飞起;赵州桥在一千多年前创造的奇迹,在夏季的麦场广为传颂;预应力、沉箱、敞肩拱,这些拗口的造桥技术名词,被翻译成农村通俗用语,不胫而走。人们爱说,咱都是建桥工,有谁没有为这座桥出过力呢?拉沙、挖方、撬石头一一又有谁的工作和桥没有关系呢?你在商业战线上工作,你在城市和农村之间搭了桥。你教孩子们念书,你在“愚昧的荒城”和“知识的王国”之间搭了桥。你是干部,你使领导和群众在心里有了一座桥联结。我们这个新的历史发展时期就像一座大桥。我们正越过它向21世纪进军!美好的现实产生诗情,诗情又使美好的现实变得更加灿烂辉煌。司空见惯的景物蓦地显得如此可爱。夕阳下,临履河坡层次清淅地舒展开来。古老的龙桥被晚炊的雾霭掩映着,影影绰绰,离我们遥远了。眼前展现出的,是沟坡上一级一级大寨田。那是修桥的同时,县上干部职工利用工余修建起来的。整齐的田塍像一幅乐谱,刚移栽的加拿大小叶杨像音符点缀其间,雄劲、伟岸地矗立着,是大桥桥墩,它们坚实地踏在黄土塬上,像高耸的彩门,通向新境界的路口。蜿蜒的临履河,汩汩流淌着,把就要在暮霭中消逝的“龙桥夕照”和处在阳光照射下的大桥雄姿联结起来.证明着黄河中游千沟万壑中的一道小小的沟壑,正发生着怎样巨大的变化!



参见《龙桥新韵——三原当代文学作品选》
吴树民主编

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2年1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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