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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包森学革命

贾仲德
      1938年的深秋,我刚参加不久的抗日联军地方游击队两次被敌人打散。无奈,只得回到无依无靠、年久失修的原籍遵化县鸡鸣村的小草屋里住下。
      一天早晨洗脸时,手刚伸入盆子里,突然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厉声喝道:“不许动!叫什么名字?”“贾德仲。”我木然回答。“好,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一趟吧!”这时我偷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原来是金山寺的警察孙连生、赵存正。母亲生前吃官司被传讯就是被这俩人带走逼死的,莫不是他们还找什么旧帐,心里似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没个底。
      我被带到本村大地主贾胜俊家,炕上坐着个侉子,问我叫什么名字,都干过啥。我便回答:19岁,扛小活,做矿工,参加便衣队,被打散了。一五一十地如实说着。曾经被我斗争分过他家粮的大地主贾胜俊,不怀好意地在窗外不时答腔,骂我胡诌,警告我不老实不行。还插话说:“自从你回村,黑夜狗咬吵吵,人来人往。前几天桃园胡阳庵就处决了一个冒充八路军的土匪,你八成就和那个土匪是一党。”侉子没理他,最后问我有没有枪。我回答有支三号盒子。他要看看,我就回家去取。到家捅开破笆篓,从秕糠堆里摸出手枪和子弹,回来递给侉子。他看了看又递给了我,说:“你还拿着它,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当勤务员。”我一愣说:“那抗日联军要枪怎么办?”侉子说:“那你就不用管了,由我负责。”过了大半天,还是孙连生告诉我,这个侉子就是抗日联军二支队首长包森同志。
      孙连生用枪把我找来,贾胜俊添油加醋地告发我;我原寻思着又入虎口了,不想这个老包让我当他的贴身人。几天下来,我发现怪事多呢!警卫班的耿兆江、王友林、赵有正、孙连生等这几个人,都是横草不吃的跳皮匠,软硬不吃,别的人好话赖话他们都不听,可在老包面前样样听说听道。他哪来的疹人毛?我这个毛头小子给他当勤务员行吗?说实的,一开始我真够不中用的。有时他让我拿地图,我递过去的是文件。这时他总是一笑:“小贾,你看这是地图吗?把东西拿错了会耽误时间的。对于军人来说时间会是多少人的生命啊!”几次之后,我就下了决心,一定做好勤务工作,节省出他的时间。他一天到晚确实忙得很哩,不是找人谈话,就是看文件。有时他还在工作,我却倒头睡着了。一年来,我做了不少错事,可总没挨过大声批评,他就像个老大哥一样地待我。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革命道理和战斗经验,对我以后的成长起了决定作用。
      1939年秋天的一个早晨,老包对我说:“德仲,你跟我快一年了,进步很快。和你一块的人,好多都走了,你也该去独立工作了,现在革命发展的形势十分需要干部。可你没文化,看不懂文件,写不了信。这个环境,没文化,事事都让别人写,别人念,哪能适应!你跟着我,天天行军打仗,没时间学文化。我想让你跟张建义(田野)去,他做地方工作,有比较安全的环境,可以教你学文化,你看怎么样?”我一听学文化,当然愿意。但又舍不得离开这个和善的首长,含着眼泪说:“好吧,学完了文化我还得跟着你呀!”饭后,拿着他写的介绍信向平谷方向走去。在峨嵋营,找到张建义,交了介绍信,就给他当勤务员。当天晚上,他给了我一本小人书那么大的《识字课本》,开始一天一课地教我。每天他先让我把头天学的那课复习完,再教新课。我一有时间就在地上用木棍照书写或背着写,半年时间,边工作边学习,读完了《识字课本》,认识了500多汉字,能写能看简单的书信和绝大部分文件了。事隔几十年了,我还清楚记得学文化的乐趣。我的课本第一课是“党”,第二课是“共产党”,第三课是“中国共产党”,第四课是“中国共产党是代表工人、农民、知识分子的党”……我的教师张建义教起来可认真哩,每次他都给我进行详细讲解,让我边认字边学习政治,这样在春节到来时,张建义给我写了介绍信,让我回盘山找老包去。
      回到包森副司令员面前,交了介绍信。包司令看了,满意地笑着说:“张建义介绍你学习挺认真,好哇,像个共产党员的样子!”夜里抵足而眠,我又好像回到母亲身旁一样,谈到深夜才睡着。翌日,老包郑重地说:“咱们分手半年,革命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按理我们应该在一起生活几天,可鬼子不让啊,革命急等人使。你虽识字不多,但可以单独工作了。”然后让炊管人员做点好吃的——烙饼外加几个炒菜,让我和他一起吃,边吃边说:“我打算让你去蓟玉宝联合县当游击队长,任务有三个。一是收缴乡保长和大户人家的枪;二是扩军,自己掌握几十人,多了往大部队送;三是开辟地区,建立我们的政权。”分别半年,炕头没坐热,又要分手,真有点儿难割难舍,再说原来在首长跟前学点政治、学点军事、干点工作也是现成的;现在让我当领导,挑担子,我真担心挑不动啊,可又不敢说出来。于是开口问:“首长,去多少人?”老包马上板起面孔,严肃起来:“你看哪有人,就你自己。”我不敢再说什么,但考虑到自己刚20岁,人地两生,能干好吗?老包好像看透了我的心事,又语重心长地说:“革命是拣重担子挑,哪里需要哪里去,坚信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树立敢打必胜的信心,坚决依靠群众,不怕困难,胜利一定是我们的。”最后,他说:“日头不高了,我给你写介绍信,找贺年(书记)报到去吧。”说完他写下了:“兹有我军贾德仲,为蓟玉宝联合县游击队长,希我党政军民加以协助,包森。”的介绍信,嘱我保存好,然后送我出大门,一再叮嘱我,“遇事要沉着冷静,要有勇有谋,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啊!”趁着夜色,我依依不舍地上路了。
       我沿盘山绕道走了半宿,一路只见墙上明眼的地方,到处写着“打倒共匪,消灭赤化,共产共妻,见人就杀”等反动标语,联想到这里的敌人够疯狂的。
      后半夜,又累又饿,在十百户庄东头,我叫开一家门,走了进去。这家姓潘,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他看我手提着枪,有点儿害怕,我就把从老包那里学来的如何作群众工作的方法使用起来,告诉他我是从盘山来的八路军,是组织人民抗日的,八路军不像鬼子宜传的那样“共产共妻,见人就杀”,“八路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打日本,捉汉奸,为穷人办事,现在国难当头,要大家团结起来,有人出人,有枪出枪,出人出枪上战场,赶走小日本,才能过上好日子……”潘大伯听得入了神,很高兴,不住地点头。他问我姓什么,我答姓贾,他就说:那我就叫贾队长啦!先吃饭,吃完饭再给我们讲讲。说着端上烙饼、四盘菜,吃完饭又谈了会儿,没脱鞋我头朝里一轱辘就睡下了。第二天早饭后,潘大伯说:“贾队长扩充人不?我有个外甥叫王春,是九百户村人,他在警防队当班长,昨天来看他姥姥,你讲的话他都听到了,他对当伪军给日本人干事,感到有愧,想随你当八路军。我为他担保。”我招呼他过来,表扬他深明大义,是有良心的人,又问他“八路军不同伪军,不许抢粮诈财,还不发粮饷,成天行军打仗,你不怕吗?”王春说:“贾队长讲的当什么人,做什么事我听明白了,为了不当亡国奴,什么困难也不怕。”我说:“好,那就跟我走。"从此,我这个队长手下就有了一个战士。
      王春是当地人,情况熟悉,在他的指引下,我俩来到呼家楼,夜深了,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前面灯笼火把、狗叫声不断传来。王春说:“这一带东面有大安镇据点,西面有鲁庄子据点,是不是呼家楼,天这么黑,我也辨不清。”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村子,四周都是秫秸围寨,唯独当中一户是高墙大院,灯火通明。我叫王春在外面警戒,我翻身入院,用舌头舔开窗户纸,一看满屋子人。一个人在讲:据点里要300斤大米,两口肥猪……原来是乡保长们商量给据点送礼的事,我就一掀门帘进了屋,屋子里的人突然见我进来,都惊慌地站了起来。我用枪一点说:“坐下,坐下!不许乱动,有话举手说。”接下来又说:“你们听说过包司令吗?我就是他派来的八路军,刚从盘山来。”然后把昨天讲的那一套中国大,日本小,鬼子在中国长不了的一席话重讲一遍后,话题一转又说:“今儿真巧,要不明天也召集大家开会,今天先顺便和大家见见面儿,据我调查,这个村有15枝大枪,3枝手枪,这东西在你们手里是个祸害,日本人要收枪打我们。我们早下手发动群众,收枪打日本,打跑小日本过上好日子。有良心的中国人是拥护的,爱国不爱国,要看表现。”我讲完后,炕头一个大个子举手说:“我早有这意思,我有一枝大枪,今儿就缴。”接着又有几个人要缴枪。这样,当场就缴出了5枝大枪、3枝手枪。最后,我说:“好了,看来大家是爱国的,支持抗日,是有良心的中国人,这些枪我先带走,这个乡的情况我清楚,共有大枪103枝,手枪20多枝。你们收齐了,先交乡长代为保管,定个日子,我派人来取。今天我有事先走,据点要的东西,先支吾支吾再说。”然后走出屋门,叫上王春走了。走出村头,我想到还得做乡长的工作,于是又转回来,叫开乡长的家门,对乡长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为了你。这儿人多不摸底,万一有人去报告,对你不利。”实际上是一语双关,也带告他(名叫于兆祥)要站稳立场,别跟敌人跑。当晚我和王春就住在他家,让他两个儿子到外面去站岗,从此我们又有了枪。
      我和于乡长在一个屋子住,让他儿子站岗,这是从包司令那里学来的开辟新区的方法。一则监控并济,有利安全;二则表示信任,顺便进行教育;三则从他口中了解一些情况,以利开辟新区工作。在这一连住了10多天,白天隐蔽,晚上到附近做工作,这一带的基本情况摸清了,建立了关系户,局面也打开了。
      一天,于乡长的大儿子于伯昌慌慌张张跑来报告:西边来了5辆汽车的日本兵,为了不连累乡亲,我们3人骑上自行车向东走了约一里路到李庄子村头。日本兵从鲁店子方向过来,正好走了个对面。如果往回走,或者踌躇一下,都会引起怀疑,或者是一场恶战,于是我当机立断,顺李庄子大街直走,在拐弯处骑进一个寨子门人家。在一片“站住,站住”的叫喊声中,我扔下车子穿过头层房,又穿过二层房。这时敌人已追到前院,在第二层房的堂屋,一个老大娘正在煮饺子,我向她暗示了一下,进入后院,到后院一看,可真傻了眼,那高大的秫秸围寨跳不过,钻不出,只好钻进了乱林桔堆,然后藏好文件,两手握紧上了子弹的短枪,严阵以待,先听到汽车在村子里的嗡嗡声,后听到日伪军到处抓人的呵斥声,整个村子鸡飞狗跳,孩子哭大人叫,乱成一锅粥。又听见有人嚷嚷着:“跑哪儿去了,明明进了院子,看他还能飞上天!”接着就有脚步声走近秫秸堆,转了一圈用枪挑了挑秫秸,乱翻了一通走开了。静了一阵,我透过秫秸缝看见又进来20多个日本鬼子,走到秫秸堆前,点了一堆火,把几只抓来的活鸡在火上燎起来,他们的枪就架在我眼前,我心里嘀咕着:“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手里的两支盒子,解决这几个鬼子可以说是鸡窝里掏蛋——稳拿。几次要勾动扳机,思忖思忖,不行!这儿不光是20多个鬼子,是5辆汽车啊!如果我贸然行动,会给乡亲们带来什么后果?一再克制,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听见那位老太娘张罗着给那些鬼子盛饺子,煮鸡蛋,稳住了敌人。她还借抱柴火来到我附近,低声叮咛:“别动啊,鬼子没走呢!”一直到日头平西,突然一个鬼子凶狠狠地端着枪冲了过来,大皮靴硬邦地踩在我的脚上。我刚要伸手掐他脖子,忽然听见一阵鸡的惨叫声和一阵阵的翅膀扑打声,才知原来他在抓鸡,好险啊!
      过了一阵儿,集合的哨声响了汽车又嗡嗡地叫起来,杂乱的脚步声也由大变小,渐渐消失了。一阵寂静之后,老大娘来到柴火堆前,先小声后大声招呼:“出来吧,他们走了。”我松动身子钻出来,询问老大娘家里的情况,知道她的丈夫叫排宗武,多好的老乡啊,我爬下磕头认了她作干娘。
      王春和于伯昌在敌人走后,也找我来了。干娘给我们端来饭,吃了饭找县委作了汇报。经过几次活动,震动了群众,互相传闻着:“八路军来了,可神呢!”
      李庄子脱险后,找到县领导,向贺年书记交了包森副司令员写给他的介绍信,接上了关系,谈了情况和任务,从此顺利地开展了工作。1940年冬天,我的队伍扩展到70多人.那时候,没有条件训练,只是在战斗中学习战斗,所以队伍的素质不太高。这年冬天,队伍经过长途行军,在玉田县林南仓北的黄白庄住下。由于坏人告密,林南仓据点170多名保安队员包围了村子,在坏人的指引下,逐渐缩小包围圈,团团围住我们住的三个院子。站岗的是个新战士,没发现敌情,让敌人给摸了。院子里房顶上站满了敌人,大枪戳破窗户纸伸进屋里,我被惊醒后,忙说:“别误会,一家人。”敌人高喊:“谁是一家人,你们被包围了!马上把枪顺着窗户扔出来投降,限你们两分钟。”我在危急中打主意说:“要投降也得商量商量,八路军兴这个。两分钟太短,五分钟吧。”我急忙把还在沉睡的战士推醒,顺便暗示看我行动。玉田县的住房堂屋是砖墙,没有夹门窗子。我悄悄地站到锅台上,揭开四个手榴弹盖,猛地把门一开,向东西各扔了一个,随后又向东西两院各甩出了一个,机灵的战士,也随之甩出几个手榴弹。敌人过低地估计了我们,梦想我们只有束手投降一条道。当他们还没清醒过来时,就死的死,逃的逃。我们三个院子的战士乘手榴弹的烟雾,一声呐喊冲出包围,按预定地点集合,一清点人数,只少了一个岗哨,后来听说敌人伤亡70多,伪军的头头也遭了殃,黄白庄突围战把敌人吓傻了,没想到煮熟了的鸡又飞啦。互相传说:“八路军是神兵,可得小心点儿,出发可别再碰上了!”
      多次胜利,士气大振,参加军队的青壮年更踊跃了,我除保存一部分兵力,把大批新兵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大部队去,不到两年,队伍扩大到200多人,包副司令员多次表扬了我们。
 
 
参见《党史博采》
1998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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