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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楼诗稿》序

霍松林
 
      读了陈元方同志的几百首诗词,思潮起伏,很想说几句话。
      元方同志是很有影响的革命老干部,我当然早就知道他。然而认识他,了解他,却是粉碎“四人帮”以后的事。1982年春,陕西师范大学召开首届唐诗讨论会,由我写信请来了全国许多著名的专家、教授。恰在这时,元方同志由家广同志陪同,来到我的住处,给予我极大的支持和鼓舞;又爬了几座楼,一一看望代表。此后,他约我参加他主持的省志编纂工作,接触渐多。由此产生的突出印象是:他虚怀若谷,求贤若渴,重视知识分子,热心学术文化工作。
      由于有了这种极好的印象,因而不自觉地了解他的有关情况,才知道他这位老革命早在50年代末期就因发表《论否定》一文而挨整,“文化大革命”中又坐牢、劳改,备受摧残。其遭遇,并不比我这个“臭老九”好多少。于是又产生了另一些印象:他追求真理,坚持原则,关心国家民族的命运而不计较个人得失,刚正不阿,威武不屈。
      如今读他的诗,这许多印象都得到了充分印证。
      关于诗,历来有截然相反的看法。一种是:诗是语言艺术的精华,意象、情韵、声律、对偶、铸词、炼句、布局、谋篇,以及赋、比、兴之类的表现手法等等,样样都得讲究,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是“严”字当头的一派。我自己,一直是追随这一派的。另一种是:诗是言志抒情的东西,只要言了志,抒了情,而其志其情又是真挚的、崇高的,就是好诗。这是“宽”字当头的一派。我虽然属于“严”派,但对“宽”派的意见,基本上也能接受。因为言志抒情,毕竟是诗的生命。《诗三百》,汉魏六朝以来的乐府民歌,其中最动人的篇章,多出于劳人思妇之口,其原因便在这里。如果没有真挚、崇高的情志,光在诗词格律上下功夫,终归是“可怜无补费精神”。当然,“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不“形于言”,还不能算是诗。这就是说,一定的情志是需要一定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的,真挚、崇高的情志如果得不到语言形式完美的表现,就不可能给人以美的享受,当然不算是好诗。《诗三百》以及汉魏六朝以来最动人的民间诗歌,其艺术表现都是完美的。我之所以既能接受“宽”派的意见而又始终追随“严”派,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
      元方同志是把主要精力奉献于革命事业的老干部,不是专业诗人。然而对于诗,他不仅热爱,而且从有益于人民、有益于革命事业的高度出发,深思熟虑,有一整套改革方案。他在陕西省诗词学会成立大会上阐述的《诗改十议》(发表于《陕西地方志通讯》总47期),其见解就十分通达,也切实可行。他的诗词,不用说是在这些见解的指导下创作出来的。比如在《诗改十议》中,元方同志特别强调“诗的内容是时代的反映,是社会生活与人民的思想感情的反映”。诗人“应该面对现实,自抒胸臆”。“一切诗作都应该讲求社会效果,与人民哀乐相通,与时代脉搏共振,成为有利于推动历史前进,有利于暴露和鞭挞那些阻碍历史前进的东西。”翻开元方同志的诗集从头到尾,就可看出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每个历史时期的重大事件和重要问题,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反映,确实做到了“与时代脉搏共振”“与人民哀乐相通”。即如“三面红旗”,当时的文艺家,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违心的,总之都在尽情地歌颂;元方同志却不然,其《同德生谈话有感》《送某同志离陕返京》《驳“共产风”》等诗,真乃哀人民之哀,鞭挞了阻碍历史前进的东西。
 
“左”倾倾国又倾城,
犹把“左”倾当右倾。
世人竞跳胡旋舞,
自知“荒唐”有几人?
 
      “倾国倾城”,原是形容“绝代佳人”的美词,这里用“重字法”接于“左”倾之后,就产生了正隅双关的特殊效果:“左”倾像“绝代佳人”那样使举国为之倾倒,推波助澜,歌颂不已;而实际上,它正在搞垮我们的所有城市乃至整个国家!
      更值得注意的是:元方同志竟写了那么多反映“文化大革命”动乱的诗,连“早请示”“晚汇报”“坐喷气式”“拼刺刀”都写了,真不愧“诗史”。
 
“请罪”亦有词,
哀哀如祷告。
领袖作教主!
吾党成宗教!
 
      一系列写“文化大革命”的诗,也都哀人民之所哀,鞭挞阻碍历史前进的东西,实为粉碎“四人帮”之后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先声。
      至于乐人民之所乐,有利于推动历史前进的诗词,为数更多,就不必列举了。这里只节录他辞去中共陕西省委书记、退居二线后所作的一首诗的后两句和一首词的上半阕,让读者看看元方同志既为中青年让路,又壮心不已的精神风貌:
 
人老心不老,
官休志不休。
 
白发欺人哪用愁!
不书“咄咄”书“休休”。
新陈代谢天然事,
欣看雏凤亦风流。
 
      前人讲诗的特点,有一个著名的比喻:一般性的文章,就像把粮食煮成饭;而诗,则必须把粮食酿成酒。被比为酒的诗,当然是就内容与形式融合无间的整体而言的。如果用这个比喻谈诗的多样性,自然可以说有茅台酒、汾酒、竹叶青、五粮液、泸州大曲,乃至啤酒、香槟酒、白兰地等等。这一切,都各有特点和优点,可以满足人们的不同需要。这样讲,似乎更科学,因为这符合每一首诗的内容和形式都浑然一体、不可分割的实际。“五四”以后由于有了“新诗”,有人便把表现新内容的“旧体诗”称为“旧瓶装新酒”。多年来不少人都这么说,也就习惯了。元方同志也沿用这种说法阐明诗歌既要多样化,又必须保证质量。他说:“瓶可多样,酒必香醇。”其用意是很好的。然而每一位诗人要写出好诗,都必须采择上好的原料,用自己的真情实感,用自己的艺术功力和艺术才华,去精心“酿造”,而不能拿上现成的新瓶子或旧瓶子到茅台酒厂里去“装”。因此,从严格的意义上说,每一首好诗都是一种新的创造。比如律诗,其格律是固定的,而杜甫的七律就不同于李商隐的七律,尽管李商隐还是学习杜甫的。杜甫的许多七律名篇又各有独创性,互不雷同;李商隐亦然。诗词格律,其实不难掌握。对于娴熟格律的人来说,如果创作态度不严肃,陈词滥套,摇笔即来,几分钟就可以搞出一首律诗或一首小令,但绝不会是香醇的酒。以不严肃的态度写自由诗,当然更容易,也当然不会散发醉人的芳香。所以我所谓的“严”,不仅指严守格律,最重要的,还在于力求酿造出香醇的酒。从精神实质上说,元方同志的见解和我的看法是不约而同的。简单地说:不管写成什么样式,只要字字精确,句句凝练,音韵铿锵,情感浓郁,意境优美,通篇无懈可击,读后如饮好酒,香醇无比,令人陶醉,从而陶冶性情,振奋精神,那就是好诗。当然,如果不符合律诗的格律,题目中就不要说它是律诗;不符合某一词牌的格律,题目中也不要标出某一词牌。
      诗歌见解与诗歌创作的实际水平之间往往有距离,而且可能有很大的距离。要缩短乃至消灭这种距离,需要不懈的努力与艰苦的实践。以酒比诗,酒必香醇,这是元方同志的见解,也是我自己的奢望。我愿追随元方同志之后,以不懈的努力与艰苦的实践,不断提高创作水平,为振兴中华、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做出贡献。
 
 
参见《陕西省乾县文化体育志》第226—228页
赵明博主编
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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