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自有“八五后方医院”以后,前方的伤兵就源源而来,渐渐收容达千人以上。伤兵中除大多数均能就医、养伤外,其中一小部分经常为非作歹,在城内街巷酗酒打架、调戏妇女、聚众赌博、讹诈强夺之事时有发生。而八五医院却弃管理于不顾,县政府因限权力,更不能越俎代庖,遂致地方军警袖手,城乡民众侧目,积怨日深,危机暗伏。
1945年10月10日,凤翔县召开中、小学学生秋季运动大会于体育场(今已废),县长潘元派保警队长罗春茂任会场警卫长,副队长李金荣负责县府及四街治安。李金荣遂以两班人组成纠察队,在四街巡查,维持秩序。大会第一天,李率队巡查时,在西大街发现伤兵聚众赌博,李率纠察队上前驱散赌徒,在场伤兵遂与李发生口角,因致谩骂,李亦愤懑,当场逮捕伤兵一名,扣押于县府。当晚,八五后方医院院长黄振华亲至县政府询问情况,并带伤兵代表数人,态度异常强硬。县长潘元当面向黄院长及伤兵代表陪情道歉,并立即释放被扣伤兵。伤兵代表仍要求惩处李金荣,潘亦应允。次日早,潘元对李却未作任何处理,只面嘱李暂停查街,切勿出外,以免滋事。潘仍领卫士 及县政府部分服务职员去体育场主持运动会,县政府留主任秘书吴宪章代行县长职务。
李金荣素性剐勇,少年气盛,以昨日驱散赌徒,逮捕凶顽、属执法行动,竟反遭八五医院及伤代压服县长。心中异常气忿,一时义愤填膺,乃召集纠察队士兵,自己肩扛轻机枪,仍出动巡查,先西街、后东关,并未发现伤兵有轨外行动。当他们由东关返回时,突有驻东关的伤兵约数十人尾随纠察队进城,而城内东西两街的伤兵亦麇集于东大街,共约200余人。伤兵们以李昨日用武力逮捕伤兵,实属非法,而潘元昨夜所答应之法办肇事者,显系敷衍塞责,故作刁难。遂纷纷相互传呼齐集,企图聚众混闹,以威胁县政府。当纠察队回归县府时,在县府东侧有一伤兵拿起小食摊一条长凳来打李金荣,李持机枪,顺手射击,当场击毙,遂率队进入县府。
伤兵此时仗势大哗,声如鼎沸,同声“捣毁县政府!”“枪毙李金荣!”200余人一拥向县府大门冲来。门卫未敢开枪,退入县府。李金荣见伤兵仗势蠢拥而来,遂手执轻机枪,随带全队士兵大呼:“你们谁敢前来送死!”伤兵见状,畏缩不前。李即领队冲出县府大门,西花墙外,又一伤兵手持长凳复向李金荣头顶打下,李急开枪,又击毙在地,此时伤兵竞相乱嚷“抢枪”,其中十余人一拥而上。李即用快机射出两排子弹,当时伤兵四奔逃散,街道商号,争相关门,秩序大乱。李下令一面布岗戒严,一面分途截拦逮捕,体健者逃脱,体弱者约数十人尽被保警队兵士如同赶绵羊一般,驱进县政府西院,设岗看管。当日共打死伤兵7人,受伤者10余人。
在机枪发响以后,县府主任秘书吴宪章不明真相,不敢外出,其他职员均惊停办公室,静听消息。体育场的县长潘元与全体工作人员、学生、运动员等听见枪声猛烈,大都惊慌失措,潘元急以电话询问县府,吴秘书以不明情况,枪声在大街相答。潘心怀鬼胎,意是兵变,急派卫士高克俭上街查看,高克俭片时返回报告于潘,大街有兵戒严,但不明敌我,不敢近前而返。潘乃率领随行县府文武人员绕道风师门前,由文昌巷入街,潘一到街上,戒严岗警向潘行护枪礼,潘意稍释,及至县府门口,见伤兵尸体竖三横四,潘方悟为伤兵捣乱,保警队开枪自卫。
他进县府后,李金荣迎面接见,边走边报告伤兵如何拥进县府,他如何开枪防卫等情况,潘元听完,翘起大姆指说:“你有胆,做得对,你是好的!祸已闯下,我来负责。"进入办公室后,潘问李伤兵是否持有武器。李答:“仅一人身带小刀一把,已被收缴。”潘略一沉思,命李去县府军法室,将过去缴获土匪的土造手枪、炸弹、刺刀之类摆列于办公室,并告李:“黄振华必会来大闹,此等武器定能顶住他。”李遵法炮制后,潘元遂一面用电话告知县商会请其购置棺衣,雇人收殓伤兵尸首,一面下令解严。正是暗设金蝉脱壳计,静待兴师问罪来。
当天下午,黄院长果然率领伤兵10余人前来县政府,气势汹涌,怒不可遏地找到县长潘元,潘亦面色阴沉地接待黄,双方一会面,黄振华即怒喝:“潘元你胆大包天,竟指使保警队长李金荣擅自开枪打死伤患多人,你将如何处理此案?”潘亦盛气回答:“伤兵在凤翔县无法无天,欺压百姓,奸盗邪淫,无恶不作,后方医院负有管教伤兵之责,你管教不严,今天竟纵容伤兵持械捣毁政府,非造反而何?李金荣负责县府保卫重任,开枪自卫为军人本色,毙命伤兵是咎由自取,你应考虑事态的责任。”黄院长力白:“伤兵并无武器,何能持械?”潘指地下之土手枪、炸弹、小刀之类,执问黄:“请看这是何物?”黄亦一时难以断定,无法辩白。遂说:“好吧,咱们在上边打官司!”说罢悻悻而出。当晚潘元释放了被扣押的数十名伤兵,商会雇人收葬了死亡伤兵。此时城乡群众无不拍手称快。城内伤兵自此亦有所警惕,劣行大为敛迹。保警队长李金荣因受潘元之知遇,仍留原职,深居简出而已。
事后,双方各具情上诉于陕西省政府、西北行营长官部,医院又上告于中央军政部,最后均批交长官部胡宗南查处。胡、潘二入本是同乡、同学,交情异常密切,潘之数任县长皆胡之力。此案查处权既交胡手,潘元一封私函、胡当然心照不宣。黄振华到处奔波,一筹莫展,延宕一年之久。胡为掩入耳目,曾派委员来县调查,潘元竟拒不接见。
1946年5月,潘有调渭南县长消息,黄振华乘机向宝鸡九区专员公署催案,专员孙宗复向潘元来文,着将李金荣押送宝鸡听审。潘元原拟将李带走,今专员要人,对此颇感棘手。欲带不能,留下李金荣性命难保。经再三筹思,决定暗示机宜,令其自择生死之路。遂面告李金荣,命其自动投案,县府不派人押送。其实潘是有意开脱,令李潜逃,而李金荣却慨然应允自动投案,以减潘的罪责。潘只好让李相机而行。李在行前,各好友皆阻其勿往,李坚不听从,在赴宝鸡途中,因自行车发生故障,未能及时到达专署,夜宿于宝鸡保安司令部参谋前凤翔国民兵团副团长刘庆云家,备言其事,刘终夜劝其勿往。李始变念,次日即返凤翔,潜匿于瓦窑头阎忠科(李的妹丈)家,暗中联系亲友,诸人皆建议李宜速逃陕北参加革命为上策,李亦同意,但投奔陕北无人引进奈何?田家庄人刘恒三不但同李金荣交好,与驻句邑县的陕保六团第三大队长董策成亦为故友,相交极深,刘提出由他与董策成写信,让李先投奔董处,如有机会再进边区。众意遂决,刘写好信,保警队长罗春茂又搞来保警大队路证一件,李随带卫士刘生贵一人,暗带短枪一支,夜行昼伏,迳奔旬邑而去。
潘元不久即奉命调任渭南县长,李金荣逃奔董策成,一桩错综复杂的大案,从此以不了了之。同年8月15日夜,李金荣追随董策成起义,走上革命的道路。
参见《凤翔文史资料选辑》第3辑第120—127页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陕西省凤翔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
1986年09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