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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家王雪樵先生

武绍文
      名光荫,字雪樵,号一苇居士、右军之裔、雪山樵夫、寒鸦、慕陶馆主等。一八九四年(光绪二十年)农历二月二十七日生于陕西神木县城。一九三九年农历四月初一病逝于伊盟扎萨克旗。从他七岁入塾到四十六岁生命终结的短暂年月里,对书法艺术的追求占去了他绝大部分年华,他和书法艺术结下了深厚的情缘,取得了很值得重视的成就。
      王雪樵先生出身于一个贫寒的屠户家庭。父亲王泽林,含着眼泪、装着笑脸,年复一年地将胖猪肥羊送进豪门巨势的厨堂里,换取冷眼下的“糊口之由”,深虑自己社会地位的低下,他把希望寄托于自己的下一代。决心培养子女中的姣姣者支撑门户。由于父亲用这样的意识不断强化自己的儿子成长,所以雪樵先生从小便憎恶世态的炎凉,勤奋上进,并保持这种由憎恶而强化了的不妥协精神,直至生命终结。
      雪樵先生自幼聪敏好学,在私塾学习期间,便露出了书法锋芒,受到了启蒙老师王绍武等前辈宿儒的赞赏和勉励。十二岁时,家乡神木凯歌楼上须更换一块匾额,他的老师便将他推荐给训导,雪樵先生以初犊之气慨,题额“凯歌楼”三字,被家乡父老誉为“神童”。(该匾额悬挂凯歌楼近六十年,文化大革命中被捣毁)。这一初试,加深了雪樵先生对书法的喜爱与追求,为了开阔墨海视野,溯本寻源,领略书法艺术真谛,雪樵先生克服了家境及世俗方面的重重困难与偏见,赴北京深造。一九一三年入北京法政大学,攻读法律之余,广泛涉及秦汉魏六朝碑碣,虛心向书法前辈林琴南等求教,结识了袁伯玉、于右任等书法同辈,潜心书法切磋。并与湖州王一品笔庄、李鼎和笔庄建立联系,取助于文苑利器,追求书法的崇高境界和情趣,受益非浅。雪樵先生以一介书生,刻苦求学,大胆结交名流,探求书法趣妙,受到同乡、国会议员裴宜丞的极大帮助。
      一九一六年,袁世凯帝制失败,裴宜丞二次回到北京任议员。一九一七年,将雪樵先生推荐于陕西省省长李根源先生,任陕西省省政府秘书。次年,因李根源先生赴广东参加护法运动,雪樵先生留在西安。雪樵先生在西安五年多,政治上无甚建树,但有机会拜谒碑林等书林墨库,也由于地位和经济的改观,使他有可能收集了历代书法精萃近千帖,为他的书法水平进一步提高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加之他广泛交结书法名流,苦心钻研,为他在书法界成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一九二二年,李根源先生由广东回到北京,任农商部总长,雪樵先生应聘任农商部主事。一九二四年,曹锟贿选总统,李根源先生坚决反对,而在国会中小有势力的裴宜丞则支持曹锟,雪樵先生无法在李、裴二人之间平衡,不宜继续在农商部任职,加之,走马灯式的北洋军阀政局,纷繁的人事关系,使先生前途谜惘,无心在政治上奔逐,于是回到家乡开始了长达十五年政治上默默无闻,书法上更上一层的隐退生活。

雪樵先生毕竟是生活在时代风云中的青年,“五四”运动所汇成的新思想、新潮流深刻地影响着他。加之他受过资产阶级法律教育,因而回到家乡,不甘沉默,和旅外回乡学生史仙洲、张耀庭、郭莪村等,竭力宣传新思想、新文化,任大学堂堂长、兼任天足会会长,号召女子放足,男子剪发,宜传男女平等。雪樵先生猛烈的反封建行动,遭到了地方守旧势力的竭力反对,但先生毫不妥协,仍然雇用宋大脚等解放派妇女,挨户放脚使得家乡城乡有大部女子放了脚。不久雪樵先生任县看守所长,他不避俗见,又向旧礼教挑战。时值家乡有个妓女,因不从恶势力玩弄,被陷杀人罪下狱,雪樵先生激于对被侮辱者的同情与义愤,为她代书上诉,终于使其获释。雪樵先生还为她书赠了条幅,勉励其不甘淤泥,争取新的生活,后这个妓女终于组成了自己的家庭,异地谋生。这一行为亦为守旧不容,于是先生索性脱离了精神羁缚,静心蓄势,专注书法研究,留下了大量的墨迹。此时雪樵先生虽有过几次短期外出,大部分时间蛰居塞上僻壤,过着清苦的生活,书法抒情寄志,安慰精神。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雪樵先生思想受到震动,应伊盟倾向抗日的老沙王邀请,任沙王政府秘书科长。一九三九年四月因伤寒误医病逝,享年四十六岁。


      王雪樵先生自幼喜爱书法,对各家碑帖广泛临摹,练就扎实的基本功。壮年遍游北京、太原、西安、杭州、五台、南京等书法名城古剎,更进一步提高了书法艺术境界,在此基础上,集中对秦汉魏六朝碑碣的研究,悉心揣摩,集各家之长,柔苦练所得,自成“魏隶结合体”。雪樵先生书法成就,来自天赋启迪下的苦练。追求是他潜入书法海洋的唯一动力,勤奋是他取得成就的唯一途径。据家人谈议,雪樵先生每日晨昏起床,不是洗盥,立于案前,必书写数百字而后他事,数十年如一日。他的家人因长期磨墨而苦烦不迭,之后学生、朋友为之濡砚,又无不叹其劳累。从现今保留下的墨迹中可以看出,他善写楷、篆、隶、草、行各体,尤其对魏隶专注,礼器碑、经金峪、衡方碑、张迁碑、曹全碑、张黑女志,都成为他借签的基础。一九三一年,他的砚台快不能支持了,雪樵先生给它包了一个铁壳,并题词:“砚系袁君伯玉所赠,余浸淫秦汉魏六朝碑碣垂二十年矣,此石有劳焉”,加上他题词至去世前的八年,雪樵先生苦练书法可以说铁砚磨穿心血所至,绝非肤浅之举。从他的墨迹中可以看出,被他尊为学习楷模、并搜神得意的历代书法家有王羲之(雪樵先生自号右军之商)、虞世南〔“远师虞秘监,长揖韩荆州)”、颜真卿、欧阳询(“辞华尊王孟,字意得颜欧”)、曾巩、苏轼(子固精神坡老气,茶山衣钚放俞诗”、“书法坡仙不碍肥”)、米芾(“米老英光宝晋斋”)、邢侗(“焚香静写来禽帖,煮茗闲看相鹤经”)、林则徐(“海到无边天是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康有为(论书绝句)等。因而所学各家,皆能得其精萃,不似所师,确有所师,加之发挥创造,终于自成一体。雪樵先生晩期的字,挥泼自如,趣妙浑然,苍老古拙中显示出独特的个性。

雪樵先生的书法曾受到全国性的鉴评。一九二六年,为庆祝西安解围,雪樵先生应于右任先生之邀请,从神木骑着毛驴,冒泥泞秋雨,跋涉近一月,到西安参加“游艺大会”,雪樵先生受命书写“游艺大会”四字为会额,受到了冯玉祥将军、于右任先生及二百同好名流的赞誉。先生此而引以自豪,多次嵌及亲友生。一九三六年秋先生负笠北平笔会,经过轮番竞绝,反复鉴评,先生书法被列为与会第七。经过这两次书法盛会,雪樵先生一代著名书法家的资格得到承认,名驰塞北。


 
      王雪樵先生得益于前辈书法家的技艺,也继承了他们优良的书“德”。他性格矜清,藐视权势,喜与下层人民结交。一九二五年,井岳秀过寿,派专人带着丰厚的笔润来神木请代书寿幛,雪樵先生断然回绝,“字不卖钱,恕难从命”。当时,井岳秀在神木的师长高志清及县党部要员等劝他屈驾识务,雪樵先生傲岸地表示:“是手为父母所生,先师所工,非井镇守使使然”,来人恐回去不好交待,只好请了神木的另一位“王先生”写了寿幛。当井岳秀在堂会广众之间打开寿幛看到落款不是“王雪樵”时,赧然失色,颇不愉快。相反,本乡父老,但有所求,无不应允,多数还贴垫了宣纸、香墨。有一次,石匠师傅侯二拉上门索字正好有一个驻军崔营长也慕名求书,雪樵先生当面答应了侯师傅的要求,给崔营长一个“不好看”,家里人都觉得“难为情”。隔两天先生派侄子王绍蠃将写好的条幅送给侯师傅。有钱人家往往请他到墓地写碑文,雪樵先生总是自行其素,诙谐中包含着爱憎的棱角。有一次,姓白的富户请先生书碑,因为是亲戚,执意不过,到了墓地,骄阳当头,十几名工匠挥汗磨碑,甚是劳累。东家买来西瓜,如是红瓤,先生便说他爱吃黄瓤:如打开是黄瓤,先生便又讲一番不吃黄瓤的“道理”,如此反复折腾,每次都买下许多西瓜。如买来的月饼是夹角的,他便说要吃混糖的,如是混糖的,便坚持爱吃夹馅的。有时买了张号的,他偏说李号的好,买了王号的又说不及赵家的。这样买来的很多,雪樵先生只稍加品尝,主家碍不过面子,只好将大量的赏给匠工们吃。主人虽有不满,但恐得罪先生,只好吞声,任其摆布。匠工们不解,偷偷问他:“先生,你怎么这样难伺候?”先生笑着说:“我不这样难伺候,你们吃什么?你心疼他们出钱吗。”工匠们恍然大悟,所以多少年雪樵和工匠们非常随和,荒野里不时飘散着笑语,而在那些富豪权门面前,先生则是冷若冰霜,确难对付。
      雪樵的大量墨迹中却能如实地反映出他的性格境界。他喜爱张问陶(张船山)和陶渊明的诗,他将自己的书屋命为慕陶馆,自号慕陶馆主,将二陶的诗大量书录赠给他人。这些诗文闲情中寄寓愤懑,超脱中表现追求,抒发自已憎恶恶势力、虽不遇而毫不妥协的精神。
      此外,他的墨迹中如“浩充天地形影外,然爱风云变化中”、“晨荷衰笠、夕谈谷稼,近瞻烟雾,远睇风云”、“钬上青天缆明月,更倾东海洗乾坤”、“子固精神坡老气,茶山衣钵放翁诗”都是研究这位书法家思想性格,以及其书法“风骨”的重要依据。

雪樵先生在黑暗昏浊的现实面前,表现了强烈的不满,但他并不能站在时代的最前列与时俱进,而是采取了消极对抗,傲世孤芳的态度,这是必须指出的。但是一个具体的历史时期,总要产生其相应的历史人物,形成一定的性格和文化现象。雪樵先生的性格和书法即是如此。


      雪樵先生的墨迹留于北京、南京、太原杭州、西安、包头、榆林、神木等处,神木最多。据他的亲友、学生粗计,中堂、赠联、条福近万件,手稿数十万页。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尤其是文化大革命中,他的墨件,被视为四旧,大量焚毁。现今存世者,有笔者近年收藏近百件,家乡散件若干件。此外据笔者粗知,下列人地仍有足以显示先生书技,寄寓先生情志的墨迹真品:
      1、三原于右任先生处。雪樵先生和于右任先生二十年代交谊甚切,“游艺大会”乃雪樵先生第二次赴西安,于右任先生选定雪樵先生书写会额,绝非浅交之举。据族人回忆,二位先生曾有过契许:各自各写的墨件上,可以署上对方的款号,以示仰慕和怀念。杨和春先生亦证明,他亲自见过雪樵给庄植亭题联时,署款是“于右任”。杨先生当场问及雪樵先生,雪樵先生回答了如上内容的故事。当然,雪樵先生过早回到家乡,于先生浪迹宦海,之后十年,亦未存有任何记示交谊的证物。总之前期是有往来的。
      2、榆林张紫垣先生处。张为三十年代榆阳名医,曾为雪樵先生医好多年的腹泻,二人成为挚友,一九三五年——一九三六年,雪樵先生为张书赠了为数不少的墨件。并有诗赠半载深交缔,数年宿疾痊,临歧无所赠,一纸愧寒毡”。张先生的后人至今珍藏如初。
      3、湘潭侯石年先生处。侯氏四十年代初任县神木,时雪樵先生已故世,侯氏爱好书法,兼通金石,久仰雪樵书法,两次到流落农村居住的先生遗孀处访问,将先生墨迹及名碑帖选去两箱。侯氏怜及先生孀妻弱子,以园田四亩半回赠,以渡母子潦落生活。人事沧桑,不知侯氏处墨迹是否有幸存之遇。
     雪樵先生自撰诗文,除见墨迹者外,尚存有《重修古佛洞碑记》、《游岫痙寺》。“向山寻水汗漫游,绝无人迹亦勾留。可怜冷落岫是寺,只有斜阳满树头”。《赠张紫垣先生》。此外在裴宜丞先生诗集中,亦保留两人1922年在家乡极乐寺唱和五首,其中四首,有关研究者鉴为雪樵先生之作。这些诗文,既可以了解雪樵先生的文采,亦可以做全面研究这位近于湮灭的书法家的重要参考。
一九八五年九月五日
 

参见《神木文史资料》第1辑第113-126页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神木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
1986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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