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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父亲

刘粤爱(淑仪)   刘宁人
      父①幼家贫,自小即随祖父在田间劳动。性好学,经常带上书本,在田头诵读。及至两位叔父渐长,祖父才送父到私垫念书以至考中秀才。后入凤翔府高等学堂学新学,以成绩优异被选送上海理化专科学校求学时,月发补助银12两,他除膳食外,悉寄回家用。
      在府学任教时,为减少祖父的劳累,父亲曾每晚于自习课下,县城门已关之际,越城墙跑步回家(离县城5里),铡草担水、饲喂牲口。翌晨返校时,其他教师尚未起床。
      父在三秦公学(西安)任教时,身仅一领长衫,夜晚洗净,第二天又穿上。尽管颜色渐褪,但不失整洁。父在私塾时,除读书外,尚习武练拳,那时就准备要将来出外创一番事业。在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常用自己青少年时这些勤于劳动、刻苦学习的一桩桩往事教育我们,要我们在舒适的环境中,不可整日嬉游,不求长进,虚掷光阴;假若不爱读书,好逸恶劳,将来就要变成一个废人。因此,我们从小就知道,父亲少年时即胸怀大志,并能吃苦耐劳,在艰难中养成了办事认真的品质。每当听后,我们都受感动。
      1912年冬,父被地方选为国会众议员,从此他便由讲坛而步入了政坛。议员薪俸非常优厚。我父母均来自农村,虽居京华,但仍保持着农家生活习惯,故用度不多,大有节储。
      后来袁世凯筹划帝制、张勋复辟、践踏民国、毁弃约法的倒行逆施接踵而来。国会活动时续时断,议员的思想形色不一。这时父亲认清了局势,毅然投入了讨袁、讨张之役。1917年6月,家迁广州,追随孙中山先生进行护法活动。诸如参加军政府进行讨袁,出席1921年4月的非常国会,参与选举孙中山为非常大总统,以对抗北方。此一阶段,父任大元帅府秘书。
      回想起从1917至1922年,我家在广州的5年间,父亲没有正常收入,仍能坚持正义,驰骋政坛,未为家人生活而虑者,多有赖于前时俭约积储之助了。
      1922年6月,皖系倒台,北方声言恢复法统,迎黎元洪复总统之职,旧国会复会。1923年元月,黎命张绍曾组阁,父被任为农商部次长。当时前庭旁院,宾客盈门,很有气派。但我姐弟四人(烈、粤、宁、立)与其他官家子女相比,衣着陈旧,没有娇贵之气,相形见绌,家中生活仍俭朴如故。曹锟早想当总统,不久即驱黎倒张,6月间内阁遂垮。而曹加紧了贿选事宜。此时父亲非常气愤,不愿与贪赃枉法者为伍,家迁天津,进行倒曹。每谈及此,父亲总是说:“做官要为国为民,要主持正义,为了官位或金钱,不顾大节,随波逐流,贻害人民,没有不遭后人唾弃的。”
      1925年8月,父出任陕西省省长。翌年3月,陕督李云龙,由豫西退败西安,吴佩孚部刘镇华率军7万,压境而来。父身为地方文职长官,守城有责,与李虎臣、杨虎城同住公署,共商守城对策。时持日久,粮弹日缺,战局胜负难料,军需供应无着,只有严守职责,苦撑待援。这期间我家仍留居北京。1926年国民二军东进陕西,11月西安围解。父即随冯玉祥部出潼关,进行北伐。在行军期问,官兵一致,西北军一向军饷短缺,均无薪给。
      1928年以东北易帜,6月北伐遂告完成。1931年,北洋军伐割据的局面至此结束。此时全国欢庆,共祝重现民国了。但随之而起的是法西斯的军事独裁。面对日帝魔爪益深入满蒙,进逼东三省。当局避处南京,不予抵抗,而采用重金收买,特务暗杀和军事摧毁等手段,加紧消灭北伐中的友军和共产党人,以达一己独统全国的局面,形势至此,实堪忧虑。父亲当时若顺应大势,投靠独裁的政府,则官必升而禄必丰。然父生于清末,国家民族正处于忧患之中,当时的正义青年,无不欲奋起救国;再则父以一介平民,跻身于议员之列。作为一名议员,追求政治民主乃其天职。故而爱国、民主是父亲从政的动力,何至今日去依附于对外妥协,对内镇压人民的独裁政权呢?
      这时父亲痛恨反民主的倒退政治,抛弃名利地位,凭借他20年来的政治影响,在西北军中,仅以顾问、代表、参赞等名义,奔走于大江南北,和陇海路东西,进行反蒋大联合,谋求一个合理的政权。1931年后,进而作抗日力量的大联合。经过两年的酝酿,在共产党的帮助下,有北方抗日志士参加的以抗日为宗旨的察哈尔民众抗日联盟军,于1933年5月26日,在张家口宣布成立,冯玉祥将军任总司令。联盟军大战察北,出击三月,恢复失地四县,消息传开,全民振奋,大显国威。然当局以自行抗日有罪,即时调集40万大军,并勾结日寇,南北夹击,刚刚兴起的抗日峰火遂遭扑灭。此时父任联盟军的总参赞。
      回观1928年秋至1935年秋这段时间,父为民主政治与民族的存亡,逆权势而上,进行了艰苦的斗争;席不暇暖,食不甘味,与特务周旋,时处危险之中。这8年里,没有固定收入,乃以各方赠送优等旅费,资助活动。这时父亲生活非常克己:乘三等火车,住小客栈,在路边小摊上吃饭,省下钱用来养家。这一时期,他没有配备秘书,电文、信札均由自己动手,省下秘书的工薪用来养家,在旅途中尚手不释卷地看书。  
      家中由于收入不多,而我姐弟四人陆续地上了学(安、达两弟尚劝),多出的开支,只好从日用上节省了。记得当时家中吃的是三等面粉、便宜的蔬菜,桌上从无荤腥。我们的穿戴,概由母亲缝制,照应不到,经常衣服有破绽,鞋袜露脚趾的。还记得1932年,家刚由太原迁到北京,我和大弟上小学四年级,又是同班上课,父亲就给我俩买了一套课本共用,可见当时是能省就省的。太原、北京冬天都很冷,我们就是一身棉衣。上学的路上,用一条围巾挡风,而有的同学,则是外套围巾、帽子、手套,各样齐备,我和大弟煞是羡慕。至于父亲在外忙些什么、冒多大风险,我们孩子们是不大懂得的。
      父亲从1925年秋赴陕上任,到1935年秋被扣获释的十年间,一直处于政治的搏斗中,并时遭挫折。偶尔回到家中,面色阴沉,心中不快,也不和孩子们谈笑。一旦看见我们在成堆地玩儿,就申斥:“念书去!”父亲的严肃,使我们很怕他。有时他高声朗读诗文以自娱。高兴时便把我们几个叫到跟前训话:“现在时代发展得很快,男女都平等了,在社会上做事很不容易,没有真才实学是不行的:亲戚朋友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你们正是读书的时候,不能荒废了光阴。”有时父亲还说:“我只能一人给你们一张大学文凭,没有财产,前程要你们自已去创。”接着,又讲了些游手好闲的“大家子弟”,进入社会沾染上一身坏毛病,栽了筋斗,成为废人的事例。讲完后总是语重心长地说:“念书去吧。”至今,“念书去”这句亲切而严肃的惯语,给我们留下了对慈父深切的怀念。
      父亲常年在外,但对我们的教育,却无时不挂在心上。父亲从外边回来曾两次为我们请教师,教念《四书》。请拳师、教打拳,讲“勤能补拙,俭以养廉”的道理。回想起我们今日所具有的劳动技能和自重自强、清白做人的规范,都是父亲的耐心教导,是他留给了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父亲自青少午时就受过艰苦的磨炼,在以后的60年中,不论为官为为民,境迁有变,而勤俭的作风未变。父亲一生从不吸烟不喝酒、不饮茶、不讲吃穿,没有任何嗜好。由于^向生话淡泊,勤于动手,及至80高龄,父亲尚且耳聪目明,牙齿洁白完好,步履稳健,饮食起居概由自己料理。
      从政60年来,父亲的政治主张光明磊落,始终如一;为人刚正不阿,见不平,敢于仗义执言;对乡里时怀旧念,以祖父昔日赶大车时行路之艰,总想为家乡能铺路修桥,方便行人,但因自己常不在陕,虽有心而末果,仅辗转托人在家乡八旗屯村修了一座小砖桥。朋友有难,父亲总是设法营救;接济有求者,慷慨解囊,从无吝啬。诸如此类,就不赘述了。
父亲经常看书,习惯于思考大局问题,他的认识遂与时俱进,在与多方人物的接触中,逐渐成为共产党的亲密朋友。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日寇大举侵占我领土,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共赴国难,遂掀起了金民抗战的热潮。父所追求爱国民主的政治局面时已出现,10年反蒋遂告终止。父以古稀高龄,在全国政协里参加我党的各项政治活动。奔波了一生的父亲在党的关怀下享受了一个幸福的晚年。
      父亲的一生经历,就是他的墓志铭。翘首蓝天,白云悠悠。每一忆及父亲不畏强权,艰苦奋斗的一生,就唤起了我们对他老人家的尊敬和怀念。
 
①本文中父亲指刘定五。
 

参见《凤翔文史资料选辑》第7辑第51页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陕西省凤翔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
1988年1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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