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毅
我原名李仲智,西安灞桥人。1939年夏,于高小毕业,准备升学,因为家里经济困难,不知上哪个学校合适。当时在华县咸林中学的同熊嘉哲、李清章(均为中共地下党员)说,凤翔东北竞存中学是个私立校,对穷苦学生免收学费,不要求穿统一的制服,你上最合适。竞存学当时正在西安招生。我也看到竞存中学的招生广告上说,对家庭贫和沦陷区的学生优待,免收学费,学习成绩优良者,还给予生活补助。是我就和同学刘富刚去报考。考试后,由张寒晖老师进行口试。他看我体格健壮,问,“你当过兵吗?”“没有”。后来发榜,我们都被录取了。学校要求我们于8月20日以前到凤翔报到入学。但我没有路费,没有铺盖,怎么办?为了能继续上学,我家卖了一亩地,并到西安民园旧货摊上花两元钱买了一条旧棉被,让我带着到凤翔入学。到校,我看见学校在一座破庙里,只有宿舍、灶房,没有教室,也没有课桌凳,设备及其简陋。但原在校的张保全、马秉旗、曹炳文等同学热情的帮助我们扛行李、铺床铺、打开水,使我们感到象在自己家里一样,无比温暖,使我产生了对学校的热爱。后来我被编到初秋三一级乙班(该有甲、乙两班)。
我在校穿的粗布补丁衣,连条裤衩也没有,只穿一条单裤;没有鞋穿,买麻鞋穿;睡觉没有褥子把被子铺一半盖一半,没有枕头,拣块砖头当枕头,洗脸没有脸盆,买个小瓦盆洗脸。在灶上吃大锅饭,这比我在家里吃的要好得多了,但有时交不上伙食费,这又使人发愁。上晚自习点的小油灯,买不起自来水笔,用蘸笔。买蓝墨水嫌贵,自己买些蓝颜料,用开水一冲代替蓝墨水。
竞存中学有许多进步书籍,学生中在课外阅读进步书籍的风气很盛。我在第一学期就阅读了艾思奇的《大众哲学》等。
竞中的课外学习研究活动很活跃。1939年9月,学生自治会成立了新文学研究组,有30多位同学参加,我也参加了。初秋三〇级潘克广同学讲过课。我还参加过学生自治会组织的社会科学研究组,由一位姓傅的老师给我们讲解。
学生自治会有时还针对学生的思想情况,举行辩论会。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后,希特勒德国发动了对波兰的侵略战争。苏联为了反抗侵略,出兵波兰。这时有人说,苏联出兵是侵略。学生自治会社会科学研究组为此组织了辩论会,题目是《苏联出兵波兰是不是侵略行动》?大家发言辩论,后由高秋三一级的杨树森同学发言总结,说明苏联出兵是为了抵抗德国的侵略,从而澄清了一些人的糊涂思想。
竞存中学的体育运动很活跃。我因爱打篮球、推排球、翻双杠,所以经常参加学生自治会组织的各项体育活动。
通过近一学期的学习和锻炼、老师和同学的教育和帮助,我的思想觉悟有了一定的提高。
1939年11月,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班的同乡同学熊嘉俊叫我到学校外边去散步。我们走到学校南边的马路上,边走边谈。他提出让我参加中国共产党。说:“这个组织是秘密的,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说愿意参加,虽然知道是有危险的,我这时对共产党已有了认识,知道它是主张抗日的。我的父亲李生茂原为杨虎城部96军117师炮兵营兽医,就是于1939年5月在山西平陆县中条山对日战役中牺牲的。
过了一个星期,熊嘉俊又叫我到野外去散步。我和他走到学校东边的一个碉堡的堑壕内。在那里已站着我平时熟悉的初秋二九级的张保全(他是西安人,学生党支部负责人)。他和我打过招呼后,熊嘉俊向他介绍了我的情况。这时张保全接收我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并领着我宣誓。誓词大意是:永远忠于党、忠于革命、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入党后,我和同班的杨辉、熊嘉俊、孙有业编为一个党小组,杨辉任组长,由张保全给我们讲课。1940年春,张保全调往陕、甘、宁边区后,由初秋三〇级的时保泽接替他给我们讲课,并领导我们党小组的活动。
党支部要求我们新党员除自己认真阅读进步书籍外,还要经常秘密传阅党内刊物,如《解放》《群众》等,并要求到无人之处,抓紧时间很快看完,然后传给其他同志或交组织,不要随便乱丢或放在床上或压在枕头下,以免丢失或被别人发现泄秘。
党支部还要求我们用滚雪球的办法广交朋友,每人交2—3人,把整个初秋三一级40多名同学紧紧的团结在一起,每逢选举班里的总务(即班长)和学生自治会的总务(主席),都是选的党员,民先队员或其他进步同学,不选“抗协”和三青团员。
党支部看我生活困难,每月帮我交伙食费。后来,为了减轻组织的负担,我主动提出做工读生。经党组织和学校商量同意后,我就做了工读生,每天负责打钟,课余给老师扫地、添灯油、提开水等。
1940年5月,日本占领了风陵渡,直接威胁着潼关,西安形势紧张。这时国民党唆使一些地痞流氓准备进校来捣乱。学校党组织获悉这一情况后,通过学校领导,组织学生护校。白天,我们党小组两人一组,每人手持大棒,轮流把守学校大门,不许生人随便闯入学校,(夜间,有更夫巡逻)学校要求学生出门不要单独行走。学校还要求我们把所有进步书刊都收藏起来,不留下任何把柄。我们把进步书籍埋在校外的一棵大树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女生指导廖志恪(廖文、姚文、姚佩群,四川人,共产党员)指示我们秘密的检查了我班个别同学的皮箱。
1941年春,党组织根据党中央“隐蔽精干”的方针,把杨辉调往边区,把我和熊嘉俊留下来,长期埋伏。由熊嘉俊负责与高秋三一级的杨树森(当时学生支部书记)单线联系。
1941年暑假,国民党对竞存师生进行逮捕。开学后,我和熊嘉俊返校。这时大部分进步师生都已转移,有的去了陕、甘、宁边区,有的去了三十八军教导队。
9月的一天,正在下阴雨,我们都在宿舍上课。国民党县政府派人来找车校长,向他要冯广运。冯广运是山西人,是国民党将领冯钦哉的侄子,是初秋三〇级学生,在校思想进步,暑假被捕,车校长把他保出,但国民党不许他离校,要随传随到,所以这时国民党又来向车校长要人。他这时正在上高秋三三级。这时车校长一面设法稳住来人,一面趁机通知冯广运翻越后墙逃走。国民党没有要到人,但仍不答应,车校长应承继续寻找。事后,他写了一封信,让我送给县党部一位姓马的委员(东北人)说情,才算了了此事。据说冯广运逃出后,跑回家,被他叔父叫到洛阳。1944年春,洛阳沦陷,他叔父到西安,他又跑到西安东关炮坊街罔极寺竞存高中班找车校长,想继续上学。车校长告诉他,不能继续在这里上下去了;再上,国民党再来找,怎么办?那就更麻烦了,出主意让他转学,冯广运也同意,于是车校长给他改名冯光润(东北口语与冯广运同音),开了转学证。他转到了测量学校,毕业后做测量工作。
1941年秋季,学校为了把学校搞得“灰色”一些,尽量减少一些容易暴露的对外宣传等活动,以迷惑国民党,掩护学校。由于我爱好武术,这时独出心裁的提出组织课外武学习小组的建议。取得学生自治会和学校的同意后,武术学习小组成立了。参加的男女同学有30余人。还到城里步兵学校联系,请来了一位武术教官。后来时间不长,这个学习,小组也就自行消散了。
1941年10月,由于物价飞涨,学校灶上的伙食费每月日15元提到25元,后来又提到40元。我每月半工半读给我的补助只够交半月的伙食费,吃饭问题严重的威胁着我,我不能继续上学了。为此,我和熊嘉俊商量。他让我暂时回原籍待命。他到凤翔城里找吉智仁。吉智仁原是竞中高秋三一级学生,合阳人,党员。在师娘翟重光联合家属在城里办的缝纫合作社当会计。他是竞存党组织撤退后负责我们党组织关;的临时负责人。熊嘉俊向他汇报了我的情况。经研究决定,我就离开了亲爱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走向了社会。当我在校时由于物价飞涨,很多人怕货币贬价,把钱买了西药存着。我也把学校给我的生活补助费挤出来一些买了两盒磺胺噻唑注射液(共8瓶),寄存在凤翔城里医药商店。我回家时没有带这药。回家后,到了1942年春天,我给车校长写了一封信,把这药捐献给学校,以表示我对学校的心意。
1942年8月暑假,由熊嘉俊介绍,由涂德田接收我去三十八军教导队,改名李肇,后写成李钊,后又改名李志毅,入第五期第三队第二班。1944年5月1日在巩县境内嵩山脚下东沟脑对日作战时,连续两次臂、腿、脚4处负伤,被当地群众所救。这次战斗中杨守一同志牺牲,成为烈士,他时任班长。解放后我又参军,入朝作战,负伤。现已离休。回忆几十年来的经历,感到竞存中学的党组织对我的教育是很深的。对我的人生观、世界观的形成,无疑奠定了基础。我至今在怀念着教育我成长的母校和母校的老师和同学们。(1987年1月5日于抚顺市李仲林整理)
参见《凤翔文史资料选辑》第10辑《竞存学校史料专辑》第75页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陕西省凤翔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
1991年09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