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婉(女)
读了《东北竞存中学史料专辑》,我十分高兴。四十多年了,竞存中学并没有被人们忘记。现在竞存的学生遍布全国,车校长、老师们及大哥哥、大姐姐撒播下的种子开花结果了。我是辽宁开原人,但并没有享受到故乡的温暖。自从“九·一八”事变后,我们全家四口人(父亲、母亲、姐姐和我)就离开故乡,流落关内。我1938年到凤翔,在行司巷50号住了八年,1946年才离开。在这八年中,我们姐妹在凤翔上小学,上中学,渡过了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凤翔是我受教育的地方,是养育我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故乡,它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至今我在北京街上每当听到陕西关中的口音;就觉得亲切,有时甚至要凑上前去和人家搭讪说些关于凤翔的话。
我们家到凤翔后,父亲昕说凤翔东郊纸坊街的竞存学校生活很艰苦,是东北人办的,又主张抗日,所以一定要姐姐到那里去上学。姐姐去后上竞小六年级(高秋二八级)。我当时因为年龄小,和同乡王剑虹(女)就近在城里凤师附小上学,1943年一同到竞中上初中一年级(初秋三四级)。我姐姐杨慧妹一直从竞小高秋二八级上到竞中初秋三一级,后来又上到高中秋三四级第二学期才离开学校。我1943年到竞存上初中秋三四级,只上了一学期,就因为国民党迫害学校,无可奈何离开了学校,但竞存的生活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因为在我去了竞中之前,就经常听姐姐说起竞存的情况,已经使人感到竞存是那么熟悉、亲切。
我到竞存上学,竞存已经到了后期,进步的同学和老师差不多都走了,国民党政府整天逼着竞存停办,车校长整天到处奔走,日子真不好过。学校实在办不下去了,在这种无奈盼情况下,我们忍痛离开了心爱的学校,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竞存对我的教诲和在脑海中留下的美好记忆。
当时我的父亲杨崇实在凤翔任税务局长(他是大学毕业,学铁路交通,经常失业,是我爷爷的同学介绍他来凤翔任职。后来我爷爷的同学下台了,我父亲也就下台了。以后他一直存铁路上工作,解放后回沈阳,1950年死于肺病。)当时凤翔的县长大概是张庆春。他是河南人,留苏学生,现在西安某大学教书。他的女儿和我在凤师附小是同学。
我和王剑虹在凤师附小上学时,经常在星期六跑几里路从城里到东郊纸坊街竞中去看演出宣传抗日的节目,看完后再和慧妹姐姐一块走回家。虽然来回要跑几里地,但心里是非常高兴的。每逢姐姐学了新的抗日救亡歌曲,我一定要向姐姐要了歌页,交给我们附小的张大德老师教我们唱。张老师也主动让我要歌页来给他。记得有《黄河颂》《黄河对口曲》《黄河船夫曲》《黄水谣》等。张老师他还根据有些歌曲的内容编成舞蹈教我们。据说他后来在西安工作。大约在1940年前后,有一天,姐姐杨慧妹急匆匆的从学校回来找父亲,说有要事。我问“有什么大事?”姐姐说:“你不懂,少问!”她马上去见父亲,我也跟着去听。她对父亲说:“听说有人要到我们学校去抓老师。有一位老师能不能到咱家住几天?”父亲问“是教什么的老师?”姐姐说“是主任,又教音乐。”父亲想了好一会说:“好吧,你叫他来吧,但不许对别人说他在咱们家。当时姐姐高兴得连饭也没吃就跑回学校去了。晚上姐姐领回一位老师,他戴着眼镜,很客气的和父亲说话。当时父亲把我赶出去,不让我听。第二天,父亲告诉我“昨晚来的那位老师是咱们家的亲戚,你叫他叔叔。不许在外边乱说。这位老师在我家房子后面的一间小房里住了大约一个星期,每天由母亲给他送饭吃。晚上有时也出来和我们同桌吃饭。饭后和父亲说闲话,父亲不让我在旁边听。后来他走了。姐姐回家来,我问她“那个老师怎样了?”她说:“没事!就在咱们家住几天。”我又问“他姓什么呀?”姐姐说“他姓张”,也没说叫什么名字。后来我们唱《松花江上》,说是张寒晖老师作的,我才知道在我家避难的才是他。我对姐姐说“我知道了,到咱们家的是张寒晖老师,对不对?,他只笑笑,随后又严肃的对我说,“不许对别人乱说!”我记住了,我当然不会对别人乱讲。 车校长还到过我家,请我父亲给学校捐款,父亲答应了,捐了多少钱,我记不得了。
当时王萍老师既是我们女生的指导员,又教我们国文课,整天和我们在一起,对我非常关怀爱护。师娘对我们像母亲对待亲生女儿一样,每天晚上都要看着我们全部睡下,她老人家才回房去睡。她还经常告诉我们,经期来了不要喝凉水,不要用凉水洗脸洗手洗衣服。她告诉我们,放了学要赶快回家,别在外面乱跑。还有郭大爷(指郭润生,事务员,解放后在沈阳工作,八十年代后期去世。)他虽然不教课,但整天什么粗细的活儿都干,非常忙。
还有一件事,是我和姐姐都已离开了竞中没多久发生的。大约是在1945年或1946年,有一天,父亲不在家,国民党县党部派人来到我家搜查,把家里所有的书都翻遍了,翻得屋子里乱七八糟。为什么要搜查?他们什么也不说。我们母女三人也不敢问。结果他们什么也没搜下就走了。后一来经打听,才有人说,因为我们姊妹在竞存上过学,怀疑有什么书,才遭此搜查。可见国民党对竞存学校恨到什么程度,怕到什么程度。
回想我们最后一次见到车校长,是在五十年代。他到北京来开人大代表会,我们全家去看他,见他胖了。未见面,感到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但见面后干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他高兴得只是一个劲的说,“好呀好呀,都还在,真不容易!……”我们当时想想过去,看看现在,都是流泪满面,真是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呀。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车校长了。唉!我们永远也见不到我们敬爱而尊敬的老校长和师娘了,怎能不使人心痛呢!我在银行工作,现在退休了,但身体患有多种慢性病,视力不好,走路写字都困难,但在明年复名校庆时,只要能动,我一定要到凤翔去看看,看看凤翔的变化,看看那里的一草一木,缅怀车校长为革命办教育的丰功伟绩,以了这终生的心愿,否则,将成为终生的遗憾!(1986年6月16日至24日于北京)
参见《凤翔文史资料选辑》第10辑《竞存学校史料专辑》第94页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陕西省凤翔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
1991年09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