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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道的郭坚、党毓琨在凤翔的情况

 赵丰 口述   张儒生 整理
      我家住在农村,因父亲在县城东关义德荣药铺经商,我便随父在东关普门寺私垫读书,后又转入城内高等小学堂(今之儒林小学)就读,也正是郭坚两次驻凤翔的当儿。
      民国六年(1917),蒲城人郭坚(字方刚)与耿直等在黄龙山聚义。辛亥革命后,因被陕督陈树藩诱派出关,经山西省讨伐张勋复辟之际,又被陈树藩诬为叛军,报请山西阎锡山截击,陈亦派兵沿黄河堵剿,郭坚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曾与驻军河南的陕西临潼人胡笠僧写信云:“陈贼打哉,你贼不管,我贼若死,你贼不远。”胡以桑梓之谊,乃予方便,始得回复,郭急率其残部进驻高陵县之羌柏镇据城住。时于右任派党晴梵来慰问郭坚, 郭慕其才,任党为秘书长留在军中。郭妻杨玉梅也闻讯赶来,共商前途大计。不久,陈树藩又派兵围攻羌柏,郭自知众寡不敌,生死存亡危在眉睫,乃决定突围逃走。因城外大兵围定,突围亦非易事,乃将城内外之牲畜聚集起来,缚以手电、火炬、纸炮、油纸等于牛角、马尾之上,于夜半之际先由城上鸣枪、放炮,继将牛马身上之火炮点燃,一齐赶出东门,骡鸣马嘶,火炬烟雾弥漫,枪炮齐响,惊得牛马乱奔,造成了极为混乱的局面,吸引敌人集结东门堵截。郭妻杨玉梅,匹马双枪引众逃出西门。郭坚领兵殿后,直至凤翔始歇脚休整。从此,蒲、富、临、渭一带的“刀客”相继来附,不久竟成劲旅。他们把在羌柏声东击酉,用火牛阵突围的这件事,当作传奇式的故事,在军中流传。这是我在当学生时听到的。
      郭坚到凤翔以后,受于右任靖国军第一路司令之职,设司令部于凤翔城内大公馆(道台衙门),驻眷属于通文巷周家大院,以马凌甫为参谋长,党晴梵为秘书长,派徐天兴率部驻防千、陇,贺玉堂驻守宝鸡,刘长江驻虢镇,党海楼驻武功,麻振武驻岐山,徐元恺驻城内北街,刘福田驻南街,陈发荣驻东街,姚振乾驻西街,以黄发为骑兵营长,马胜娃为手枪队长。其他如李营堂、蔡甲子、李夺等都带确人马,不固定地驻扎城周围各要地。
      民国六年(1917)下半年,党毓琨(党拐子)也率部陆续来附,郭坚给他安排以排长之职,驻城内随时调遣。部署初定,整军未毕,耿直在西安反陈之役又起,郭乃率全部赴省援耿,由此郭坚暂离凤翔。
      初,澄县人耿直,与郭坚早有结义之好,同受陈树蕃的骗制,郭坚被骗出关后,陈令耿直以警备军名义驻防西安城内,及郭坚兵败回陕后,与陈军作战又告失败,耿遂深恨陈树蕃之祸陕,乃于民国六年(1917)十月二十六日在西安发难刺陈,事未遂,激战数日败退周至,并求援于郭坚。郭乃以全部兵力赴援,击退陈军,与耿同回凤翔。
      民国十年(1921),郭坚去西安晋谒新任督军阎相文,在出发时为防卫计、特挑选精壮卫士百人,枪弹充足,马匹精良,扈从甚盛。不料在西安谒阎后,郭应十一师师长冯玉祥的邀请,于七月十日在西安西关讲武堂赴宴时,突遭杀害。其卫队人员,当时被分散饮宴于各兵房,及闻事变,已被冯军各个监守。纵有优良兵器,已无用武之地,只得缴械,郭坚的一生从此告终。
       兹将郭坚驻凤翔5年中所做事迹略述于后:郭坚以学生出身,纠合渭北“刀客”,乘民国初年军阀混战,割据自固局面,乌合成军。慕孙中山革命主张;受于右任先生的编制;恨陈树蕃祸陕殃民;有志革命。但刚愎自用,任性好杀,致使部属结党营私,各自为政,兼之纪律不严,士卒吸烟摆赌,淫掠成风,凤翔百姓怨声载道,四境不安。
      郭妻杨玉梅,与郭出死入生,向为郭所钟爱。一日,杨与一士兵谈笑,为郭看见,大骂“成何体统”。杨以主仆谈笑,本是常事,而郭大发脾气,必有原因,乃与郭争论互不相让,郭乃击之以掌,杨遂不言而去。当日夜半,始发现杨吞金戒指,已至不救。郭痛念旧情,悔伤交集,无由自解,乃决定盛葬,用酬前情。于是选就东湖苏公祠东院凌虚台下为墓地,运集砖石,鸠工营造。
      民国九年(1920)二月正在营造墓地时,某日晚,修墓之砖料被窃。翌晨,为监墓卫兵发现,问于看守东湖老人胡某,老人随口答云“大概是叫化子做的事”。卫兵竟以原话报告郭坚,郭坚大怒,即下令云:“给我把城内外的叫化子杀尽!”一时人马出动,分路捕杀,城内外到处成为杀场,担柴卖草,衣衫褴缕之人,四散奔逃,秩序大乱。幸经周家守门老人周遇秉之母,适遇郭坚于公馆,劝郭以积德行善之意,郭始下令停止再杀。时穷人被杀者已六七十人,为状之惨,实难言喻。其暴戾好杀之性于此可见。
      墓圹既成,埋葬之日,郭坚大设鼓乐,夜放花火,唤来和尚、道士诵经超度,刍俑纸马荷枪排列如生:吊客盈门,确为盛举。当时有党晴梵撰写墓联一副云:“喜雨亭畔悲埋玉,凌虚台下怨落梅。”横额为“杨花飞去”。又有一来宾某,因葬日适逢雪花纷飞,即景题赠挽联云:“今日一樽遥奠,问阿嫂因何沉香?为何坠玉?此时六花纷飞,痛大哥有处踏雪,无处寻梅!”两联均缀以玉梅二字,人谓巧对,至今尤在传诵。
      郭坚盘据凤翔时,兵无定额,支无预算。官长急于发财,克扣无度;兵弁聚赌吸烟,军纪不守。虽然人民负担繁重,难填无厌之壑。于是抢夺烧杀,绑架奸淫之事,在郭坚部属以内,成为公开的秘密。当时曾有人传“说是队伍不发饷,说是土匪不放抡”的口头语,这是郭坚兵卒思想的暴露。他们对不发饷怀着怨恨:对放抡抱有希望。可见当时凤翔社会的情况了。
      普利钱局,是郭坚在凤翔开设的经济机关,地址在城东街马神庙巷对门,经理为肖生,是外籍人。钱局内共有基金若干,外人不得而知。当时市面流通的货币是以麻钱(即铜钱)为主,普利钱局又发行一串(一千文麻钱)五百文两种钞票(俗名绺子或叫贴子),与麻钱同时在市面流通使用。但由于他们的钞票在兑现时,起先一串只兑换九百文铜钱,继为八百,后来更无定额,且时有拒绝兑现的现象。一日,忽传钱局要倒闭,一时持有钞票者一百余人拥至钱局要求兑现,有人报与郭坚,郭带卫队来钱局门前,一望大怒,当场喝令左右将一老一少两人杀死,并将人头割断悬挂钱局门前两侧,余人一哄而散。从此人人缄口,何政言非。郭坚在钱局杀人的余怒未息,于当年春节时唤来钱局经理肖生问话,郭正在火炉旁边手持火筷子烤火,肖生附首站立不敢仰视,郭问钱局现存款若干?盈余若干?肖生微声答以需要清点结算才能报告,郭即时大怒,厉声大骂:“你还没睡醒吗”?立即唤来卫士用烧红的火筷在肖的两眼皮上烙了一下,肖生两眼皮顿被烙成两条血疤,举目难睁,郭遂斥其速回结算清点报来,迟则杀头。肖生忍痛哭回钱局,连夜逃跑无踪。
      济生烟膏局也是郭坚开设的,除销售烟土于外地取利而外,还制造大小烟膏棒子,零售批发,用以夺取私人出售烟膏之利,并鼓励农民大量种植鸦片,从而派收烟亩款增加收入。农民如无现金可交,也可以鸦片顶款,因而郭坚当时将“烟土”作为下属主要饷项,故每当鸦片成熟收割之时,车运马载源源进入各个公馆。因此,不但郭部官兵以及眷属均设烟灯,即小兵穷民也都染吸鸦片,以致面黄肌瘦,精神萎靡。当时有人偷写对联一副:“济生烟膏绸缎庄,普利钱局大通商。”表面奉承,实为诋毁。  
      郭坚部队应用经费、粮饷、柴草、饲料等,均由地方按其编制需要供给,但其编外人员之开支,车马、枪支的购造,外交应酬,特别赠与等等大量费用,均无规范,其负担远非凤翔当时的经济力量所能负荷,这就不得不求之于绑票勒索,借端敛财。凤翔不足,远涉他县,明借暗取,手端极恶。而各连队直接向民间派取者,司令部概不承认,这些负担尚在供应数字以外。其食粮方面,经常派人出乡搜取,发现存粮之家,即将粮包用粉笔写明号码,名目“号包”,从此存粮户即不能动用,并勒令“里长”限期负责运到指定地点,任其食用。总之,在郭坚驻凤阶段,既无财政计划,又无开支安排。逐级不报销,要钱凭鞭杆,吃粮凭绳拴,敲榨凭枪杆。这种社会十足表现出军阀割据的毒害。
      郭坚浪漫成性,边幅不修,其子黑娃,年方十二三岁,一日手持短枪向郭坚说:“我也会打枪。”说话间,面对郭坚放了一枪,子弹从郭耳边擦过,险中头颅,郭非但不怒,反而翘起姆指称赞说:“我娃是好的。”
      郭坚死后,郭部由李夺为司令,统率所部,但李夺为人忠厚,不同于郭之强悍威力因而部属不服统率,尤以陈疯子(陈发荣)党拐子(党毓琨)为更甚,以致造成了扰害地方的情况继续发展。
      李夺驻凤翔时我已22岁,正在高等小学读书,因与李夺之子李堂为同学,由他介绍,我在陈疯子团部当司书,在北街王喜桂家办公。不久,陈的副官彭占京被派为眉县县长,我又随往充当庶务之职,经数月已是年终,我请假回家度春节,不料在正月初二日晚,被驻在城内承流巷黄占彪连的排长苗占魁将我绑架至北乡玄武山庙内,两天以后,又转至高家山扣押,他们给我父传言:要白洋8000元,金镯子一对,芝麻8石,菜子30石,暗中送到,以赎我。我父亲闻讯惊恐异常,家中并无财物,又不明我的下落,束手无策,只得听其自然。所幸扣押我的院中,原有供佛的土窑一孔。院主人高老三之妻,每天要拜佛两次,她听见我呼爹唤娘呻吟之声,又见我可怜之状,暗中与我投掷食物,也渐渐地传递信息,我父亲知道后,遂即带上烟土5两、白洋5元以及糕点礼物,亲自到玄武山军队驻地求饶。此时苗占魁也已知道我在他们部队干过事,家中也穷困,他一面对我父亲不承认绑架我的事,而只允许给我父亲帮忙寻找,另一方面要我同他们一起工作。于是对我放松了看管,但仍不许远离。
      当时,北山沙泥沟有一股土匪约数十人,由周家门前人周石娃为首,在山口要道拦路抢劫,与苗占魁不利。我趁机向苗建议与周石娃写信,伪说:城内部队要派大兵来包剿沙泥沟,劝他前来合作,以保全生命,苗很赞成,即由我执笔写信,周石娃得信后果然派人携带白洋200元前来联系,从而我也搞清了他们仅有3支好枪,子弹也缺乏,我又建议苗:趁他请你去沙泥沟赴宴时,在宴席上翻脸,收缴他的武器,免遗后患。结果如愿以偿,抄获了白洋700元,烟土100余两及武器等,另有被绑架扣押的人质7人。一起胜利回归玄武山。至此,我以功臣自居,要求回家,建议释放人质7人。苗排长也很客气地允许我恢复自由,但人质7人中仍留3人未放,不知居心何在。我为了急于回家,免得其他事故发生,就离开玄武山回家了,以后详情不得而知。这是我在李夺驻凤时的一段波折史。
      民国十二年(1923),李夺奉命东调,由镇嵩军来凤接防,至1925年四月党毓琨(党拐子)又来凤翔盘据,自称师长,派曹耀南为参谋长,贺玉堂、雷赤诚、吕振斌等3人为旅长,其旧部王宝发、徐元凯,亦相继来风,地方从此又为乌烟瘴气所笼罩。
      党毓琨此次驻凤,独霸地方大权,人事部署一毕,即大施其横征暴敛,命令其爪牙巧立名目,滥派浮收,开设以常茂斋为经理的宝兴隆过载行,以其岳父马应珍为经理的宝兴成钱庄,购买武器,屯粮买马。又以古董家张九大事搜集文物古董,发掘古墓,收集周鼎、商彝、金石佛像等件珍品,什袭而藏者,约数百件。并娶了马应珍之女为三太太,大过其奸、盗、邪、淫的生活。
      党毓琨初来凤翔时,他的二太太张彩霞在高陵县某地另有一部分兵马,号称一团,实际仅有五六十人。党毓琨让她带领驻防该地。张彩霞听说党在凤翔娶了三老婆,勃然大怒,即日带领全部人马,乘坐蓝呢四人抬轿子向凤翔拼发,行至扶风地界,听到不远之处有部队号兵学号之音,她下令停轿,将学号的小号兵唤至面前,看他长得整齐清俊,便说道:“我们需要你这个号兵,跟我们干吧。”遂藏于车后至同凤翔,听候随时使用。
      党毓琨听说张彩霞负气前来闹事,急将三太太暗藏于行司巷尚明道家中,做好准备。二太太到达后,一见党毓琨,即以巴掌奉上,继将房中用具乱打一场,经事先约好的调解人参谋长曹耀南、吕旅长等劝解,费了很多波折,才暂停胡闹。后经多次说合,由三太太当面与二太太请罪;并允许二太太张彩霞行动自由,一场风波才告平息。从此张彩霞另住东街,独树一帜,带领她的原班人马,由她指挥。二太太由此日夜吸毒玩乐,奢侈淫逸,夏日裸陈床榻,童仆送风,冬则绣缦拥炉,颐指气使,雌虎淫威,实属罕见。    
      民国十五年(1926)间,我在北乡圣母宫教书,于三月三日玄武山庙会时我去逛会,遇见同学严明道,他说党毓琨的二太太张彩霞是他的干妈,今日她也上山跟会,要我去见一见,大有好处。于是他领我到庙内住持的房中,我和二太太见了面,她问了我的年龄和职业后,她说: “你把那书教啥呢,下去同咱们一块儿干吧!”第二天严明道把我领到公馆,二太太唤来手枪队长孙有才,给我发了一支手枪、一支长枪,要我在她公馆服务。当时,公馆内藏有古董文物,枪支弹药,关系非常重要,我奉命每晚布岗设哨,负责公馆安全。二太太对我以赵师爷呼之,每月在手枪队领饷,遇有节日还有另外奖偿,比教书待遇要高得多。
      民国十七年(1928)五月,国民革命军第一军总司令冯玉祥命令陕西省主席宋哲元派军长韩占元、师长张维玺、旅长赵登禹、会同陕军甄寿珊、韩清芳等领兵围攻盘据凤翔的党毓琨。党以凤翔城墙险固,粮糈山积,更兼文物古董宝器难移,决定坚守抵御,与城共存亡。在攻守战中党军伤亡颇大,二太太见状,移住西街第五监狱,我和手枪队长孙有才进住药王洞队部,就近参加作战。孙有才给我分配了住房,我在打扫安置卧床时,发现了发臭的人手三只,我已深知这是惨杀人质的见证。这件意外的发现,令人毛骨悚然。当年七月二十一日宋哲元来凤城察看一周,下午即大事攻城,并喊话劝降,城上的党军以大骂还之。翌晨,约8时左右,攻城开始,枪声、炮声震耳欲聋。我当时正在东城南参加战斗,忽然一声巨响,霎时烟雾纷飞。正指顾问,土块下落,我才知道城被炸开。即向秦穆公坟以西逃跑,经过文庙西侧,只见党拐子犹手提短枪指挥作战。我虽身受微伤,还能跑到南街,又见参谋长曹耀南由两个士兵搀扶败逃。我跑到流巷意欲往福音堂躲藏,幸被西街人魏笃将我拖去他家,我才发现身上的子弹带还未卸下,当即卸下扔出墙外,换下便衣,睡在主人床上呻吟装病。  
      此时枪声稀疏,听到街上高喊“交枪不打人”。继闻兵马之声,我知道城已全陷,巢覆卵破,心神不安地等待实际消息。七月二十二日拂晓,国民一军进城,继续搜索,百姓开门送水,我又伺机去流巷我姐丈马俊家藏身,至下午,听说党拐子还未找到,宋哲元主席下令,“五日内如无下落,全城同罪”。城门加岗戒严,禁止通行。于是男女老幼,上房下井,求神问卜,日夜寻找,城内商民个个如坐针毡。至第四天中午,忽听人传说,党拐子在督战时被卫兵枪杀,已凭腿上所贴的一张膏药,辨认出确属党拐子的尸体。从此,全城解严,人才释然称快。党拐子既死,二太太张彩霞、三太太与钱号经理马应珍、旅长雷赤城均被俘,有的被关押,有的被枪毙;枪支宝器,全部交获,战争始告结束。城内街市秩序继续恢复,我于开城后第七天出城回家。从此所谓的“英雄事业付流水,美人风流在茶余”,贤愚清浊,人论可定。
 
 
参见《凤翔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第74页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陕西省凤翔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
1984年10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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